“这花生怎么还是拿来了？”晚饭时，老公指着一袋炒花生惊讶道。
“嗯，我下楼时你妈悄悄塞的，不让说，说你一直不要，趁你去加油，她还用菜刀给我们削了根甘蔗。”
“她是恨不得把东西全搬来！”老公撇嘴笑笑，无奈又幸福地轻轻摇了摇头。
今天早上，过完年后启程回杭，和往常一样，门厅地面上大大小小地堆满了婆婆理出来要我们带回来的各色物品，老公爱吃的小食、鸡鸭鱼肉、地瓜、土鸡鸭蛋、蔬果......但凡她觉得应该带上的都装了袋，餐桌上一只完整未动筷的老鸭煲，被她儿子拒绝了若干次，却仍想说服我帮她顶住压力给捎上，我笑眯眯地回她“妈妈，这个，我只能听他的！”婆婆作无奈状，坐下来跟我聊天，无非就是对两个孙子已长大成人后不再亲昵的失落，和对我们小辈们的各种担忧，惯常的内容。
曾和婆婆朝夕相处13载，从我儿子出生到小学毕业那年返回老家，我们不曾有过正面争吵，不是我多懂得相处之道，全因为婆婆那副天生好心肠。也是这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人，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包容和慈爱，让我以媳妇之名却享受到类似女儿般的宠爱。我爱赖床，婆婆担心我的胃空耗闹出胃病，她会把早饭送到床头喊我吃了再睡。我的职业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慢慢的便落下了严重的颈椎病，加班回家瘫在沙发里，婆婆会悄悄走过来给我按摩肩颈。婆婆性格细腻、敏感和多思虑，与她同一屋檐下时，我会尽量不提意见，有何不适的小处，也会选择她不在场时稍作修正，这却逃不过婆婆的慧眼，再下一次，她自会按我的喜好来处置。婆婆会暗中观察餐桌上哪盘菜消灭得快，每个人又是在哪盘菜下筷的次数多，那些不怎么受欢迎的菜之后自然就会绝迹于餐桌了。最让我感动的是，婆婆有两个儿子，这所有的细腻和宠爱都要均匀地分布在两户人家每个人的头上。因为两户人家对咸淡的口味相差较大，回老家时桌子上的菜永远都是一菜两份，一咸一淡。我和妯娌都说，这婆婆真是好到极致了，我们今后定是不及她的十分之一的。
婆婆当年是村里的劳动光荣能手，听说还是一枚妇女干部。公公受家庭成份影响不能上大学，高中毕业后直接去工厂里做了工，而两个儿子一路求学直到大学后就业再没回到农村，因此整个家庭的所有农活全部落在婆婆一人身上。十几亩田和地，年复一年的操劳，对婆婆的体质进行了敲骨吸髓般的剥夺，最终落下了坐骨神经的病痛，不但驼背，每天如不中途躺下休息几次，她便疼得无法正常站立。也因此，她无法走远路，让我想带她出趟国门的愿望不能得以满足。
婆婆情商极高，在杭州时是小区里的热闹人物，每次同行出门，不绝耳边的是“小龙奶奶”的招呼声，即便到今年，杭州老邻居家有什么变化的消息也是由她告诉我，他们的电话并不曾中断过。
自公公离世后，婆婆再不愿意离开老家了，那个家是她和公公最后两年一起相处的地方。婆婆对公公的爱，只有你见到过她望他的眼神的人才能体会，那样的温柔，没有文字可以描摹，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对一个“文化人”的至渝之爱。
（记于2018年春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