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境(六)

然而,因为阿媛将过去改变,导致梦境记忆的顺序错乱,将她带到了2013年的春天。

她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高低床的下床,周围挂着床帏,她无数次希望梦里回去的地方,那个住着6个女生的温馨的大学宿舍。她激动得爬起来,一把扯开床帏,兰兰、杨杨、果果正坐在书桌上玩电脑,“啊啊啊,姐妹们,想死你们了。”阿媛大喊着,跳下床,朝她们奔过去,准备和她们来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离开西安后的几年,因为工作偶尔还是会过去出差,但是见面的机会很少。能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她们,怎么能不开心呢?但显然几个人被阿媛反常的举动有点吓到,虽然被迫地给了她拥抱,但还是纳闷地互相看了一眼,兰兰率先问道:“阿媛,不就是个男人嘛,多得是。咱不难受了,好吗?”

果果也担忧地跟着说:“就是说呢,你这样反复无常地,我们真的挺担心的。”杨杨配合地点着头。

“什么男人?”阿媛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了,然后下意识地想问清楚,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铁定会露馅。于是打了个哈哈说:“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不会啦!你们忙,你们忙吧。”

说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看到时间显示是2013年2月份。要是没记错,这应该是她表白王文远前后吧,加之刚才兰兰说没必要为了个男人,那就对上了。她快速地打开邮箱,看到了她发给他的那份表白的信,然后确认了下收件箱,还没有回信。突然就舒了口气,还好来得及,要是收到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了不了他们错过的命运。

她又看了看她写得那份表白信,青涩又委婉,真的是含蓄出了新高度。她在脑袋里开始思索,这次无论如何,死缠烂打也要将他拿下才行。

一番思索之后,她开始给他发消息:“在忙吗?”隔了半天没有回应。

“方不方便打电话呀?”

还是没有回音。

阿媛有些着急地在宿舍里踱来踱去,原来当年王文远真的是被惊吓到躲起来很久才回的信?他到底在权衡什么?

“阿媛,你还好吧?”果果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果果,不用担心。”

半个小时过去后,阿媛忍无可忍,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她居然有一些紧张。电话响了很久之后,她以为都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王文远的声音:“喂,阿媛?”

“啊,那个,你在忙吗?”

“有什么事情吗?我在火车上,有点吵,信号还不太好。”王文远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些。

“火车?你去哪里?”阿媛心里突然有一些不详地猜测。

“我朋友给我介绍了实习的单位,我正准备过去呢?”

实习?朋友?阿媛的脑袋突然轰地一声炸开了。从时间上推算,如果没有错,应该就是他被骗入传销的那次。所以,隔了那么长时间回复她的表白信,根本不是他在躲,而是因为他失去了联系。不,她要救他,哪怕梦境再次跳跃,她也要救他一次,她怎么可能在知晓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他遭受一次苦难。

于是,阿媛以近乎呐喊地声音呼喊到:“王文远,不要去,听我的,下一站赶紧下车。不要去。”

“什么?阿媛,什么不要去?”

“是骗子,他们是骗你的,赶紧跑,对,报警,赶紧报警。”阿媛有些控制不住地语无伦次。

“怎么了,要报警?”

“你的朋友是骗子,是传销组织,不要去。快报警!王文远,你听到没有!”

“......”

通话突然就中断了,阿媛颤抖着尽量保持镇静,然后给他发信息:“不要下车,报警。你的朋友是骗子,他们是传销组织。赶紧!”她连发了十几条信息后,开始尝试给他打电话,但还是打不通。

阿媛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翻开他的QQ,开始在他的动态下,找评论过他的朋友给他追评:“你知不知道王文远去了哪里?快联系他,或者制止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他的消息请联系我。”

室友显然被阿媛歇斯底里地对话内容吓到了,都一个个跑过来请拍着她的背,试图帮她缓解紧张激动的情绪。阿媛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说:“我没事,不要担心,等我处理好了,我给你们解释。”

很快,阿媛的留言有了反馈,有同学给她打电话说他买了去海市的火车,昨晚走的,应该快到了。阿媛问他知不知道车次号,对方说不知道。然后阿媛给他说明此时此刻的情况,让他帮忙赶紧找辅导员,看有没有可能通过报警的方式,拦截到他或者去救他。然后尽快,一定尽快。有消息了,一定要共享。对方也马上答应挂了电话。

阿媛此时此刻心急如焚,她试图打电话给他,又怕多次地打电话,万一将他手机的电耗尽,就更糟糕了。她只能不断地祈祷着,祈祷着她不信奉的那些神明,老天爷,求他们放过这个男孩,让他不要遭此劫难。

阿媛从白天等到晚上,室友带给她的饭也没有吃。她就守着手机,但凡有个消息,立马便拿起来确认,中途,联系他的那个同学说,导员已经报警了,还在等消息。

大概半夜的时候,阿媛迷迷糊糊听到手机振了一下,她立马拿起来打开看到:“阿媛,我安全了,不用担心。”阿媛拿起手机边拨通电话,边往外走去。很快,电话通了,在确切听到王文远的声音后,阿媛近乎奔溃地说到:“王文远,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

“阿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阿媛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可能他此刻也是惊魂未定,还这样质问他,于是瞬间软下声来,问道:“你怎么样?现在在哪里?”

“我没事,刚在这边派出所做完口供,他们将我安排在旁边的旅馆落脚。”

“有没有受伤什么的?你报的警?”

“对,火车到站后,我看到你的信息了,当时吓我一跳,那个人就在站台等着我。我赶紧先报了警,躲在火车里,直到警察冲上站台,我来出来的。”

“嗯,还不错,挺聪明嘛。”

“那些人呢,有没有抓到。”

“没有,他们看到有警察,直接跑了。”

“啊?那怎么处理的?”

“就是说呢,因为没有抓到人,警察以为我报假警,将我带到派出所去问询,然后拿我手机给联系我的朋友打电话,发现电话打不通了。只能让我详细地描述下整个事情的经过,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弄完就送我回来休息了。导员也联系我了。”

“你没事就好。”

“对了,阿媛,你是怎么知道对方是骗子的?”

“啊?”阿媛突然意识到这个bug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然后打了个马虎眼说:“那个,我困了,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行吧,那你睡吧,谢谢你,阿媛。”王文远挂了电话,在宾馆里迟迟不敢入睡,他收到了好多朋友问候的消息,确认他是否安全。他问其中一位特要好的朋友朱进,怎么大家今天都在问他是不是安全的事情?

朱进回:“就你QQ空间啊,有个女孩到处留言、追评问大家知不知道你的消息,说联系不上你了。”

王文远诧异地点开,才发现自己多出了那么多条动态回复,全部都是阿媛的身影在穿梭,今天要不是她及时的提醒,或许他真的就要落入他们的手里了吧,其实最开始他还是不太详细的,但看到阿媛近乎疯狂地信息,他鬼使神差地就听从了她的要求,当他看到站台上他的朋友,他旁边还站着两位不认识的男人时,他几乎笃定阿媛讲得是真事了。他迅速地报了警,然后趁乱跑到另外一截车厢藏了起来,直到警察的身影出现在站台时,他看见他的朋友背另外两个人牵制着跑了。悲哀和庆幸两种情绪在他的心底同时升起,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继续翻着那些新增加的评论内容,眼眶逐渐湿润了起来。随即他看到有一条未读邮件的提示,他登入邮箱,发现是阿媛发给他的邮件,然后有些疑惑地点开。上面写着:“王文远,你真的好笨哪,我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你居然还是看不出来,让我真的很为难,你知道吗?我很生气的,但看在认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姑且就不和你计较了。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你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什么吗?我猜你以饱读诗书的阅历,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希望你想清楚,告诉我你的答案,好吗?盼复。”

王文远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一颗一颗落了下来。阿媛,原来书里夹着的惊喜竟是她对他的表白。原来小院里,她写了一遍又一遍地握着他的毛笔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最后揉碎了扔进垃圾桶,是写给他的。这么多年,他总是那么迟钝且自卑,他甚至一度认为她会在大学里遇见良人,至少是比他好很多的良人,他会很衷心地希望她好,她幸福。不曾想,在这样一个夜晚,他知道了阿媛的心思,她知道了她对他有意。

多么嘲讽的一天啊,差一点就因为轻信朋友的话而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却因为阿媛又将他带回了美好的人间。

他缓了缓神,遂回信到:“阿媛,我知道。等我,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第二天阿媛看到了他的回信,有些开心地期待着,拨通了他的电话,迫不及待地问:“回学校的票买好了吗?赶紧逃离那个地方吧,真的太可怕了。”

“阿媛,我昨晚想了下,我打算暂时不回去了,我想协助警察看有没有办法救其他的受害者,包括我的那位朋友?”王文远解释到。

“你疯了吗?你知道会有多危险吗?你那个朋友他骗了你,你还想去救他,你是神吗?”

“阿媛,你听我说,我想了下,他骗我固然有错,但他身处于传销窝点,他不骗人,可能会被打,不给饭吃,他也是和我们一样的老家的人,他的爸妈也肯定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平安的回去。你说对不对?”

“不要去,王文远,不要去,好不好,很危险,我害怕。”

“不要害怕,昨晚警察也跟我说了,只是配合和帮忙,因为现在就我认得出我那个朋友,我得帮助他们找到那些人的窝点,救他们出来。你知道我的,我喜欢游历,喜欢结交朋友,喜欢为朋友两肋插刀,即便他对我不仁,但我还是希望为这件事尽点力,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阿媛被他说得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王文远继续安慰到:“阿媛,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等着我,这件事解决了,我一定去西安找你,好吗?”

“好吧,你一定说到做到,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见你的。”阿媛妥协到。

“好,我保证。”

之后的两三个月,王文远失去了联系,阿媛不敢主动联系他,怕干扰影响到他。她只能焦急地等待着,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她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毕业旅行,和舍友们通宵唱K,可在每一个欢乐的现场,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想确定有没有他的消息。大学的毕业论文,是一个关于智能门铃的方案设计,正好是她工作后参与过的一个类似的项目,她凭着记忆,非常快速地画完原理图、layout,然后跟老师要了元器件、主控芯片,自己焊接了开发板,软件部分是舍友阿雯在负责。她陪着她做调试,改参数,示波器挂接口波形,加了几个大夜后,问题终于解决,功能调通了,两个人在宿舍里喝着可乐庆祝,阿雯看着她说:“感觉你好像变了。”

“嗯?哪里变了?”阿媛疑惑地问到。

“之前你不是最讨厌硬件嘛,导师安排毕设的时候,你说没有任何思路,开题答辩还是一堆概念。没想到这么短时间,能这么快得搞通一切,很厉害。”阿雯解释说。

阿媛也不能说自己知道答案,所以走了捷径。只能打马虎眼说:“我这个人就得逼自己一把,才会往前走一点。”

“你那个哥哥呢,怎么样了?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呢,他让我等他,然后就消失了。没办法,心怀天下得人。”阿媛打趣地自嘲到。

“挺好了,我觉得他对旁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方,人品肯定没得说。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阿雯鼓励到。

“你也是,我们都会很幸福的。”阿媛看着眼前的舍友,不久她就会和他的校园初恋在一起,然后又是成就了一段从校园到婚纱的美丽的爱情故事。

正聊着,阿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哥哥”两个字时,激动地抓起来接通,迫不及待地问:“王文远,你还好吗?”

“阿媛,我在你宿舍楼下,出来下呢?”王文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媛甚至都没有多想,便跑了出去。她的心因为跑得原因,跳得飞快,呼吸完全跟不上变得异常急促,这段到门口的路跑起来还是显得太远,直到她看到他的身影,她朝他跑过去,然后喊了声:“王文远?”

王文远听到阿媛的声音,转了过来,脸上是久别重逢后难以抑制的喜悦。

阿媛走近了,才发现他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心里有些难以名状地难过,但目前看起来,他是健康的,是完好的,于是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不久,就前两天。”

“来干吗?”

“不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吗?我认真想了下,这种事,电话里不太好说,还是当面告诉你比较好。”

阿媛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看着挺旧的纸递给她,然后示意她打开看看。

阿媛伸手接过来,是宣纸,被细心折了好几下,她小心地一点一点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两种不同的字体,拼在一起,让她震惊,这不是上一段记忆中,她在他房间写了一半扔掉的字吗?时空不是改变了吗?这个东西怎么还存在?居然还被他发现补了起来,一直留到现在。那是不是代表他四年前就知道。

阿媛诧异地抬头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个?”

“垃圾桶捡的。”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阿媛看着他揶揄的表情,明显就是在逼他,反正都这个份上了,横竖都是一死,于是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王文远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竟将他看得有些脸红,他的心飞快地跳着,她似乎在等他的回答,他有些鄙视自己这会完全没来由的矜持,从阿媛手里拿过那副字,边折边说:“我当时以为你是写给那个经常找你的小男生的,如果我知道这里的君指的是我,还会白白等待四年。阿媛,我承认我太迟钝了,太自卑了。让你都主动了这么多次,才明白你的心意,谢谢你能够喜欢我。阿媛,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从我们第一次在书店见面,我就喜欢上了你。”

“书店见面,你也记得?”阿媛不可思议地惊呼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居然都知道。

“阿媛,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

阿媛突然为之一切的一切喜极而泣,她本以为什么都没有变,但貌似一切都改变了,往好的,幸福的方向一直在变。

王文远伸手去擦她的眼泪,阿媛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还是止不住地哭。

“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王文远心疼地说到。

阿媛再也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他,王文远显然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紧紧地回抱着她。他一直珍藏心底,从未显露的人,此时此刻,终于真实地拥在怀里,是互相都喜欢很久的庆幸与喜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认证。

这一次,她没有让他们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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