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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一辈子别回来。”
“唉!你我此生,各自安好吧!”
~
你,相信命运吗?
壹
晨曦中,迷雾笼罩着操场的跑道,回荡着有节奏的脚步声,两个身影,渐行渐远隐入雾气之中。
跑道边上,罗小云穿着宽松紫色运动装,却裹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头上束着高高的发髻,配着她圆圆的脸上显得可爱,偏偏嘴巴还那么小。她轻轻地把垂落的头发理到耳后,怀里捧着一条紫色毛巾和保温杯,里面装着刚刚好的温水,为什么是刚刚好,那是她特意把开水吹凉,不冷不烫,还试着喝过,真的刚刚好。想到自己嘴唇碰过的瓶口,再到文锋的嘴里,即将完成的隔空亲吻,还是让罗小云心里颤动了一回,羞涩地低头抿了抿涂上淡淡唇彩显得精致的嘴唇。
太阳升起雾气也淡了许多,脚步声渐渐近了,两个身影挣脱出迷雾喘着粗气慢慢停了下来。个子稍矮但长得敦实的同学叫蒋明启,旁边个高的叫文锋,两个人是学院里成绩最好,被众人评为学校里的两大才子,还是学生会里的正副主席。
“文锋,早啊!”罗小云小跑着上前,身上的肥肉随着步伐抖动着,来到文锋跟前,笑着递上毛巾,心疼地说道:“擦一下,看把你累的。”
文锋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蒋启明,脸上微红,却没有去接毛巾,反而后退一步,挽起衣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师姐,不用,我这满身臭汗把你毛巾给弄脏了。”
蒋启明眯着眼睛笑出牙花子,把文锋往罗小云身边推了一把:“师姐找你,桃花迎春,我先走了。”说着,挥挥手转身朝宿舍跑去。
文锋恼怒着想要去抓蒋启明的手臂,却被他甩开,只能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着。
罗小云对眼前这个腼腆的男孩有着满满的好感,除了学习好之外,还热爱运动,写的诗特别美,在校刊里每期都发表,引得全校女生迷恋不已,纷纷向他示好。自己再不出手,可能就要花落别家了。当然,他唯一的不足就是出身贫寒,那又如何,只要爸爸一挥手,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那,我打的水你总得喝,我加了葡萄糖,很甜的,你不喝我会伤心喔,文锋学弟。”罗小云打开瓶盖,不由分说把温水瓶送到文锋的嘴边,嘟着嘴,眼睛里满是期待。
“谢谢学姐。”文锋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接过水瓶,抿着喝了一口,好甜,甜得有些腻,看着她善意及鼓励的眼神,不由得又抬起来灌了一口,瓶子里的水剩得不多,却被罗小云给抢了回去。
“好贪心!人家还要跑步呢,你喝完了,我喝什么。”罗小云娇涩地笑骂道,低着头把瓶子盖好:“文锋,你别叫我学姐,以后叫我小云,我爸妈都这么叫我的。”
罗小云,蒋启明还有文锋是同一班学生,只是罗小云比班里同学的年纪大些,平时为人处世豪爽,碰到事情喜欢出头,同学们都喊她学姐。文锋如何不知她心意,只是自己根本没有想这么早恋爱,为了交学费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外债,更何况她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这不好吧,叫学姐不挺好的,你平时也挺罩着我的,叫姐不过分。”文锋笑着擦了下鼻尖上的汗珠,眼睛却向远处望,想着如何脱身。
“锋,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分配的问题?要不,我和我爸说一下,咱们留校考研,做代理助教,这样可以在一起了。好吗?”罗小云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直接站到文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眼神里找出点线索,留不留,为什么。
“学姐,谢谢你!我不想考研,只想尽快参加工作,帮家里分担。”文锋看着罗小云眼中泛起的失落,有些不忍,虽然自己收到不少女同学的表白,但真正敢这么直白的只有罗小云一个人。下意识地文锋从她手中扯过那条紫毛巾狠狠地盖在脸上,硬生生搓了几下,哪怕脸上的汗水已经干涸。
走到拐角处,罗小云看着四处无人,小心地打天瓶盖,举高对着太阳,想要借着晨起的阳光找到文锋的唇印,明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瓶口有一滴水,映着阳光,闪耀着七彩的光芒,好美!罗小云不禁痴了,突然间,猛地将温水瓶抱进怀里,狠狠地含了进去,许久,又把瓶子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还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好甜,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初吻?难道这就是初吻的味道。等罗小云回过神,拿起毛巾捂着脸深深吸一口气,羞涩地往宿舍跑去,毛巾里有属于他的味道。
校长办公室,身材高大,久居上位满脸威严的罗欣校长穿着笔挺西装坐在办公桌后面,正溺爱地望着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
“说,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爸爸去收拾他。”罗校长从座位上起来,笑眯眯地走到女儿身边。罗校长早年丧妻,为了女儿不受委屈,没有再娶,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女儿带大,为了女儿的未来,罗校长在妻子去世的那一天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女儿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爸,就是我们班里那个文锋,你可不可以把他留校助教。”罗小云挽着爸爸的胳膊撒娇说道。
“喔!你说的文锋是不是学校里的诗歌王子,还是学生会主席。这个小伙子不错,长得也挺清秀,听说还是校长跑队的队长。怎么女儿突然关心起文锋来了。喜欢他了吧?”罗校长嘴里哈哈大笑,如果女儿喜欢上别的同学,自己可能要考察一下,对于这个文锋,自己却非常熟悉,毕竟每次学校里举行什么竞赛,这个文锋都会站在领奖台上,想不注意他都难。更难得的是,听说许多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他都委婉拒绝,洁身自好,就凭这一点,这个文锋就有资格当自己的女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这就是来自高校最高领导者必须有的。
罗小云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看来爸爸还是很支持自己找的人,连忙接着说道:“爸爸,我们这届学生不是马上就会分配了,你要是不把他和我分到一块,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看把你给急的,这两天我会找他谈谈,关于你说的留校问题。三分薄面他还是要给我的吧。“罗校长自信满满地说道,”好了,你回去教室上课,既然是你们情投意合,我这个当爸爸的岂能棒打鸳鸯。放心吧,等爸爸好消息。哈哈哈!”罗校长轻轻地拍拍女儿的肩膀,满脸疼爱。
另一边,文锋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男生宿舍,里面床铺上的被子叠得豆腐块,洗漱用品也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参加晨跑的同学早早到教室里去温习功课,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文锋吹着口哨,心里早已把罗小云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毕竟每一天借着偶遇和自己打招呼的女同学并不少,自己从来不会放到心里面,现在真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文锋把毛巾,还有换洗的衣服放进脸盆里,准备去浴室里清洗一下。
这时候门却推开了,蒋启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抬头看见在宿舍的文锋,不由得打趣道:“桃花朵朵开,这么快就谢了,不陪师姐美人儿多聊一会。”
“你这个叛徒,早早就跑掉了,也不帮兄弟打掩护,害我多尴尬。”文锋抓起毛巾,作势要打。
“文锋,说正经的,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的工作安排是上面指派的,所有的同学都在找关系,全班就你还是稳坐军中帐,无动于衷。我看师姐是真心喜欢你的,她的关系你也知道,如果和她一起,少奋斗二十年,难道你不考虑一下?”蒋启明出身官宦人家,对官场做派耳闻目睹,也是从心底想帮一下眼前这个一穷二白的好兄弟。
“不需要,我就不信,凭借我这四年在学院里的表现,他们会因为我文锋没有后台把我分到那个穷乡僻壤。”文锋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中的毛巾,又披到脖子上。
“唉!你就是死脑筋,死读书。要不,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家老头子给你打点打点……”蒋启明话还没有说完。
文锋就摇摇手,咬了咬嘴唇,郑重说道:“谢了兄弟,我相信你家的实力,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人,我靠我自己,我更相信人间自有正义在。”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文锋拿着脸盆走出宿舍,蒋启明无奈地苦笑着,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有的只是权势利益之争,这个文锋虽然在学习上总是压自己一头,但在为人处世上却和自己差得太远,太远。
贰
夕阳西下,红色的枫叶随着风儿轻轻飘落,渐渐铺满学校后山公园的小道。
文锋挺着胸膛,跟在罗校长身后,踏在干枯的黄叶上,发出哗哗的碎裂声。罗校长背着手,缓缓地随着小路走着,脚步有些沉重。今天宝贝女儿又来办公室下最后的通牒,央求自己今天务必找文锋把留校的事情给谈下来。没办法,为了女儿,只能借谈论学习把文锋叫到学校的后山,这里安静,谈话也能轻松一些。
跨上最后一个台阶,映入眼帘的是红艳艳的晚霞,罗校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对身后的文锋同学相当满意,走了这么长的路,他始终平平淡淡,呼吸平稳,没有其他人面对他紧张的样子,孺子可教子也!
“文锋,马上就要毕业了,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交流交流。”罗校长停下来转过身体,把文锋拉上一个台阶,和自己站在一起。
“罗校长,我服从学校的统一安排。因为家庭原因,我想能够快参加工作,其他的没有什么想法。”文锋对着眼前的恩师稍稍躬了下身体,以示敬意。
罗校长微微一笑,望着眼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说道:“我就不绕弯了,我希望你能留在学校里当助教,同时准备考研。你的成绩优异,上进心也强,组织能力不错,我相信你以后一定是前途无量的。”
“校长,我还是希望能安排到外面去工作。对学院我也有深厚感情,可是我不想太安逸,世界那么大,趁着年轻我想去外面闯一闯,哪怕苦些累些,再大的困难,我都愿意。”文锋用力握着拳头,猛地向下一挥,满脸坚决。
罗校长捂着嘴笑了,轻轻地咳了下,说道:“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以前生活很艰苦,为了供我一个人上学,全家人吃不饱,穿不暖。我考上大学成了全家人的希望,他们都在为我跳出山沟而高兴。可是,我参加工作之后,领着微薄的工资,发现根本没有办法靠自己的能力来改善家里的生活。所以,我只能更努力工作,认真教学。可每次提干,评职称榜单上都没有我的名字,哪怕我的教学水平是最好的,可还是没用。虽然,所有人都同情我,但同情换不来我的理想,也换不来我想要的生活。”
罗校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直到我在一次职教会上认识了小云的妈妈。后来,通过我的努力,还有其他的一些因素走到今天。文锋,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不是你能做好事情,就一定能上位的。你,明白吗?”
意思说得够直白了,文锋望着眼前这位让他崇敬万分的罗校长,突然间变得那么的陌生。文锋后退了一步,秋风吹过一片黄叶落在他的脸上。文锋捏着叶子,沉思片刻,抬头一脸倔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爱我所爱,不憾此生。”
“文锋,今天之所以叫你来后山,而不是办公室,我是以小云父亲的身份和你聊天。你知道,小云从小没有母亲,她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我希望她幸福。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她,还有你。而且,我马上要调动……文锋,你明白我说的吗?”罗学校一脸期待地望着文锋,背在身后的手也微微颤抖。
“对不起,校长,请您理解我的坚持。谢谢您和我讲这些道理,我会用心去感悟的。”文锋退后一步,对着罗校长深深一躬。
“我会让你满足愿望,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下。”罗校长摆摆手,叹息一声,转过身。
残阳如血,秋风瑟瑟吹拂着罗校长花白的头发,他低下头,思索片刻,咬着牙,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有了绝断。
几天后,在学校宣传栏前人山人海,上面写着每个毕业后分配的区域与单位。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有喜笑颜开,也有垂头丧气。
文锋铁青着脸回到宿舍,一声不吭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的脸。可是榜上的红字却一直从他眼前闪过:
文锋,皖北区宁州县曲源乡曲靖村曲靖小学任教。
蒋启明,锦城第一中学任职。
罗小云,锦城师范学院留校助教。
……
蒋启明匆匆地走进宿舍,看了看蒙在被子里的文锋,心里一阵难过。他对自己的分配去处早就心里有数,可是对文锋的安排却有些意外,难道文锋那天和罗校长一起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凭自己对文锋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把话说绝的人。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推了下:“别伤心了,曾经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不选择,偏偏要走弯路。锋子,要不,我和老头子说下,我想办法把你搞回锦城。”
文锋猛地坐了起来,眼睛充满血丝,双手紧握着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你太不了解我了,不就是下放边疆,还有我文锋吃不了的苦,受不了的难。想我低头,做梦。”又默然说道:“就是不知道如何向家里交代,反正说了家里人也不懂,只要是教书到哪里都一样。”
蒋启明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想再劝,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阵风掠过,带着一股茉莉花香,罗小云跑进宿舍,看到坐在床上的文锋,蹲下来握着他的胳膊,颤抖着说道:“锋,我刚和我爸……罗校长吵了一架,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分配,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文锋,对不起!”
文锋抬头翻了下白眼,满脸厌恶,冷漠地把罗小云的手推开:“不关罗校长的事。是我要求的,不管多困难,多艰苦,我都要出去历练一番。这不,还真的如我所愿,哈哈哈。”
蒋启明拍了拍文锋的肩膀,默默地走出宿舍,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文锋重重地躺回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罗小云坐着,默默地流泪。
文锋有些不忍,又坐了起来说道:“你别伤心了,是我觉得我和你不配,我就是农村人,回去农村,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平淡度过一生也罢。”
罗小云擦了擦泪水,看着文锋,斩钉截铁地说道:“文锋,我在这里等你,相信我对你是真感情。我会找爸爸帮忙,过段时间把你调回来,我们在一起,好吗?”
文锋很无语,下了床背对墙壁靠着:“算了,何必呢。”
缓缓站了起来,罗小云扑进文锋的怀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捧着他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好久,这才低着头走到门边,转过身体,深情地望着文锋,突然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带着哭腔说道:“文锋,我欠你的会还,这辈子还不上,还有下辈子。有什么难事,你找我。”说完,扭头哭着跑了。
文锋还没有从自己的初吻中缓过神来。蒋启明跑进宿舍,晃着右手食指点着文锋,说道:“我真的看不起你,你居然打女人,还把人家打哭了。真是小人,禽兽。”
清晨,文锋背着一个大包,手上提着一个编织袋,旁边陪着的蒋启明手上提着一个水桶,上面扣着一个脸盆,就是文锋全部是家当。
从宿舍穿过操场最后来到学校门口,文锋回过头,望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眼里含着热泪。四年了,自己拼搏了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就算是寒暑假,为了省车费都没有回家,还要当家教挣钱,没有休息过几天时间。今天这样的结局,是自己如何也没有算到的。
“文锋,走吧,以后想母校了可以再回来看看。”蒋启明看了看手表,轻声提醒说道。
“走吧,以后我文锋就是要饭,也不会再踏入这个校门一步。否则,我天……”文锋的毒誓还没有发完,就被蒋启明捂住嘴巴,剩下的话全给摁回肚子里。
“我的亲哥,不要随便发誓,哪天你出人头地了,不也会回来。何况天无绝人之路,此去谁知是福还是祸。我问过了,那边的村主任是我远房亲戚,他会照顾你的。”说着蒋启明拉着文锋往车站赶去。
在校长办公室里,罗欣校长站在监控显示器前,目送着文锋走出校门,就连他和蒋启明的谈话也清晰地播放出来。
“年轻人,火气还真旺,临出门还要咒我。”
“爸,我怕他去那里吃不了苦,更记恨我,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呀!”罗小云看着文锋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她的心里好像被挖了一块肉,突然间好空,好痛。现在唯一留给自己的印迹就是那块他擦过汗的毛巾,加上在宿舍里的强吻,这可是自己的初吻,还有下意识惩罚自己的那一耳光,真的不多。
“小云呐,爸爸这招叫欲擒故纵,看他能在那个山沟沟里能熬多久,我之前和他说得很明白的。他要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罗校长走到窗前,望着校门口的方向,一副运筹帷幄的沉着与冷静。
叁
很明显,文锋内心是后悔的,而且是悔青肠子的那种,如果可以重来,自己不知道还会不会坚持当初的执着。
坐了一天火车,又转了两趟班车,最后由一个叫王理子的年轻男子赶着一辆牛车到汽车站接自己,再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曲靖村的曲靖小学,远远就看到几个人影站在没有门的学校门口候着,脖子伸得老长,像寻食的鸭子。
“欢迎,欢迎!”
牛车刚停稳,为首穿着宽大西装,长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就伸手扶着文锋下车,还上下不停地打量着,脸上闪过一丝要哭的表情,不过只是一刹那工夫就很好地隐藏了下去。
“文老师,这是我们贾村主任,村里的杨会计,还有这代课老师吴桐。村子里最有文化的人都来迎接你了。”王理子嘴巴快,村主任还来不及开口,他就介绍个遍。
贾村主任把王理子拉到一旁,伸出手紧紧地握着方锋的手:“文老师,我代表全村人热烈地欢迎你。我那外甥蒋启明打电话说这次来了学校里的高才生,我还不信。现在见到了,一看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简单呀。”
文锋握着贾村主任那双粗糙的双手,看着他沧桑的脸庞,像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的朴实憨厚,心里一阵暖流,想起离校时蒋启明说的话,连忙笑着说道:“主任客气了,你叫我小文就好了。启明有说起您,要我向您问好。”
和贾村主任身后的人一个个握了下手,对吴桐多看了几眼,一个女生,瘦瘦小小的,扎着马尾巴,一双眼睛特别亮。
站在贾村主任身后的杨会计,头发花白,穿着灰白色的夹克,老实本分的样子,附着村主任耳朵小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请文老师去家时先吃饭,肯定是饿了。”
晚餐有鸡,羊肉,还有宽宽的手擀面。文锋很饿,吃了几大碗,加上半碗浑黄涩口的老酒,当是接风洗尘。
在村主任家里吃过饭天已经黑了,吴桐陪着文锋回来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栋破破烂烂的公社改成的教室,旁边还有三间泥巴瓦房,大间是学校的厨房兼顾食堂,里面几张低矮的长凳就是学生们吃饭的地方,另外两间就是她和文锋的宿舍。走进宿舍里,只有一张床铺,还有一张办公桌,也是破破烂烂的。床铺上面放着文锋带来的行李。
“文老师,你一路辛苦了,我来给你铺床吧。“不等文锋反应过来,吴桐就打开被褥铺了起来。虽然看她个子不大,干活却很麻利,不一会儿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吴桐拍拍手,笑着说道:”文老师,你是大城市来的,这里的条件不好,只能辛苦你了。房间是我今天下午亲自打扫过的,连床底下也清扫过,你就放心休息吧,我在隔壁间,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
“谢谢吴老师,你也早点休息。”送走吴老师,关上门,文锋看着四周的土墙,不由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可心里的落差还是让自己久久难以入睡。
清晨,天还亮,文锋就早早起来,借着晨光,走进教室,里面摆并排着十张长课桌,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四十个学生。黑板有道裂痕,露出里面的白灰,文锋怎么看都像是一张咧开耻笑他的嘴。讲台上有一张比课桌高些的讲桌,文锋走上讲台,两只手按在桌子上,望着底下空荡荡的课桌,凌乱的心才渐渐宁静了下来,给我一个讲台,我就必须站好这班岗,教出最好的学生。
“文老师,你起这么早呀。”
吴桐端着一盆糊糊状的面条走进来,汤上面飘着几片绿叶子,稳稳地放到第一张课桌上,然后嘟起嘴吹着手指,又捏着两个耳垂:“贾村主任答应会送羊肉过来,你想要怎么煮,我会炖,汤老香了。早上你将就吃点面条吧,我亲手做的。”
“你吃了吗?”文锋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热气冲到他的脸上,带着清香,咬下去,面条太粗了,里面有些夹生,文锋顿了下,张口吹了吹埋头吃起来。
“锅里还有,你先吃饱了,我再吃。”吴桐弯着腰,胳膊顶着桌面,两个手掌合着撑着下巴,“咱们学校学生三十一人,一年级四个,二年级八个,三年级五个,还有……”
“意思一到六年级的学生都有了,没事,上课了再说。吴老师,你在这多久了。”文锋的水平,别说教小学,就是教高中也不在话下,根本不在乎。
“我高中毕业就在这里,代课四年了。”
“为什么没有正式的老师?”
“来了都跑了,我是本村人。孩子们太可怜了,爸妈出去打工,都是留守儿童,他们中午在学校里吃饭,也是我煮。文老师,你,你喜欢我煮的面条么……”
正式上课了,同学们高高矮矮排坐着,对眼前新来的年轻老师并没有太多的欢喜,一个个瞪着眼睛打量着,带着冷漠。吴桐站在讲台上介绍文锋的名字,招呼大家鼓掌表示欢迎。
文锋把一到三年与四到六年级的学生分开,低年级的由吴桐负责在教室外上课,高年级的在教室里上课自己教,尽量减少干扰。到了课外活动的时候,高低年级共同出去爬山,相互帮助,才几天时间,文锋就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成了孩子王,文锋也是农村走出去的,了解孩子们想要的一切。静下心望着活泼的孩子,文锋心里有了留下来的冲动。
“文老师,你的信寄到村委会,我给你送过来了。”贾村主任走进学校,一封信举在头顶,远远就喊道。
文锋接过信,一看字体就知道是罗小云写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默默地折了一下放进裤袋,抬头对着贾校长笑笑,说道:“谢谢你亲自送过来。”
“女朋友吗?”贾村主任赔着笑眼睛却盯着文锋的裤袋紧张地搓了搓手。
“是女同学。贾主任,我们教室要修缮一下,屋顶好几处地方破了,下雨会漏水下来。”文锋正想着找贾村主任说这件事,没想到他刚好送上门了。
“你看看咱们村的状况,唉!我去乡开会说了几次,都没下文。”贾村主任叹息一声,满满的无奈。
文锋知道勉强不了,下意识把手插进口袋碰到罗小云的信,心里触动了一下。
晚上,文锋打开信封,不出所料,全都写着满满的思念,愁断肠,最后又写着请他回锦城。
恶心,恶毒,想要这个办法逼自己退让,做梦,文锋喘着粗气,狠狠地将信纸扔到地上。
门轻轻地推开,吴桐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个土炖锅还有一副碗筷,锅里冒着热气,浓郁的炖鸡香味弥漫整个房间。她把锅放在桌子上,走了两步,把地上的信纸捡起来,细心叠好:“字写得秀气有力,和你一样是高才生吧。”把信纸放到桌子上用一个镇纸压着,不经意地说道:“你女朋友吧,早上村主任都猜到了,是不是要你回去。”
“你别瞎猜,没有的事。锅里炖的什么,从哪里来的?”文锋抽着鼻子嗅了嗅,却没有动。
“六年级小秀妈炖好送来的,说给你补补。你是南方人,吃不惯我们这里的面食吧。”吴桐说着打开盖子,就要往碗里夹鸡肉,“他们怕你受不了苦,然后也走了。我讲他们了,你才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对吧。”
“我怎么可以吃家长的东西,退回去吧。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文锋站起来,看着那锅鸡汤,一时手足无措。
“吃吧,我硬塞了三十块钱给她。当我请你吃,看把你吓的,好像贪多大的钱财似的。”吴桐拉着文锋坐下,把装满汤和鸡肉的碗递过去,“趁热吃,他们担心你会走,却是真的。”
一锅汤,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胃里暖了,文锋的心里却欠下一笔债。
连续一周,每天一封。贾村主任成了专职邮递员,只是每次送信,脸上更多了一丝担忧,心事重重。
信,不要说都是罗小云写的,写情书还日更上了,文锋不禁自嘲,自己何德何能让一个官二代赏识。
文锋还是忍不住,这天下午拿出手机拨打出去。
“文锋,你最近还好吗?”
“还活着。”
“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控制不住地想你。”
“唉!知道了。”
“文锋,你不会故意打电话听我讲这些的,是不是你想通要回来,还是有别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明显多了一丝期盼。
“有些事情,我想请你帮忙,但不要麻烦罗校长,我担不起他的恩情。”罗小云是师范学院学生会的组织部长,有一些事情她处理起来还是很稳妥的。
“好,你说。”
几天后,三辆卡车载着满满的物资来到学校。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的就是罗小云,当看到明显消瘦又变黑的文锋站在她面前时,罗小云拉着文锋的手抺着眼泪久久不愿意放开。
车上带来了新的桌椅,书本,零食,还有床铺,满满当当堆了一座小山。贾村主任,杨会计,还有别的村民都过来围观。
罗小云和贾村主任握了握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卡,郑重说道:“卡里是网友捐赠的四十万,用于重建教室用的,麻烦村主任来主导,把每一笔支出都记清楚,我会和你对接。”
贾村主任激动万分,差点给罗小云跪下,千恩万谢之后一定要请一众人吃饭,被她婉拒了。
文锋看着罗小云明显瘦了一圈,还有憔悴的脸,明白了她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碌。
晚上,众人就在学校里食堂煮饭吃了,司机早有准备,在学校的操场搭起了帐篷。
夜色降临,大山里比城市少了几分喧嚣,却又无趣许多,司机师傅劳累一天早早睡下。
“文锋,真是金窝银窝不如你的狗窝,看看你住的地方,连我家的狗都比你住的好。何必为难自己。”罗小云站在文锋的房间里,看着墙壁裂了缝,缝里塞着的报纸,还有不平整的泥土地板,眼睛一下子模糊了,呜咽着。
“看你,怎么现在这么多愁善感。不是你给我带了新桌子,新床,还有席梦思,就是你配套这个大红床单被套有点那个,学生们都以为我要结婚了。”文锋苦逼着脸埋怨道,指着一床大红喜庆。
“我就要,你必须得睡。”罗小云看他窘迫的样,噗嗤一声笑了,“文锋,山高皇帝远,要不,晚上我睡……这里。”
“别,我出去睡。”文锋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一步,“你睡这里,我去睡帐篷。”
“没出息,我都送上门了,你都不敢!”罗小云关上门,直勾勾地向前逼近,直接把文锋逼到墙角,伸出两只手把他拦在中间,“文锋,看着我的眼睛。别那么凶,不是瞪我,温柔些。”
文锋抬起头,心里叹息着,反正初吻已经被她抢去了,也无所谓了吧。
“锋。”罗小云扑进文锋的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嘴唇印了上去,据说接吻可以伸舌头,好像吧,管他,试试。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情不自禁。罗小云的好,对他的恩,怎么还,还不清了,只能抱紧些,再抱紧,好像抱着没看上去的胖,柔柔弱弱的好舒服。亲嘴也舒服,就是有点硌牙。
“小云姐,我的房间收拾好了,你过来睡吧。”房门被敲响,吴桐的声音传了进来,像一盆水泼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你等我一会,我们马上谈完了”罗小云脸上潮红,轻轻抬脚退了几步,才大声对着房门说道。
“那你们谈,早点过来休息。”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罗小云抚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坐在地上的文锋恼怒道:“奇怪,为什么没有传说中电流穿过小心脏的感觉?你有没有?是不是你变心了?”
肆
第二天一早,车队里的人收拾好帐篷,吃过早餐。
“我要走了。”罗小云站在卡车前,一脸不舍地看着文锋:“还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等你。”说着,指了指文锋有些红肿的嘴唇,“记住,你这辈子,只能吻我。”
文锋拍拍罗小云的肩膀,重重地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刚上大一没钱吃饭,只能打点最便宜的青菜,却被她发现,不仅当面给他装了一碗回锅肉,还私下和食堂阿姨说了,每次文锋打菜就加一份肉,记她的账。校长女儿的要求,肯定落实到位,这样持续了一整年才结束。
车队渐渐远去,带起漫天的灰尘,人走了,债却留下来了。
“谢谢!”文锋轻轻说道。
之后的日子,贾村主任开始联系外面的工程队,计划着学校里教室的建造,几个工程人员走在操场上测量着,开始挖地基。
食堂里,罗小云正在忙碌着准备饭菜,现在不仅学生要吃,连施工队也要准备,虽然工作量增加了许多,却没有加人,一个人坚持着。
“好香。”贾村主任走到吴桐身边,抽着鼻子闻了闻,左右看了看,“小桐,这个文老师可是大能耐的高人,又是高才生。他来了,学校里的变化,你我都看得到的。他能来我们村就是天上下凡的金龙,凤凰。谁才能把他留下来,就是我们村的恩人呀。有些事情,总要有人牺牲一些东西。”
夜晚,文锋备着课,房间里不仅桌子换了,连床也换成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香。
“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吧。真好看,皮肤也白,身体也好,小秀妈说看她的屁股大准生男孩。”吴桐脸上有些失落,接着说道:“她好有本事,一个人拉了那么多东西,那些钱,我一辈子都赚不到。还有,谢谢你,连我房间也全换新的了。”
“人不能横向比的。她有她的长处,你有你的坚持。让她来这里教书,一个月她都受不了,你却坚持了几年。”
“文老师,在你眼里我真的有那么好吗?”吴桐声音有些颤抖。
文锋把书本盖好,这才注意到,平时不起眼的吴桐,此刻披着长发,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有些开,没有穿胸衣,两个凸点屹立着,在昏黄的灯光下好明显。文锋抬头看着吴桐的脸,她只是有些黑,五官却长得清秀,此刻她正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
文锋心里一阵慌张,按着桌子站了起来:“吴老师,不早了,你回屋睡吧。”
“文锋,我今年二十四岁。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你可以叫我阿桐。”吴桐垂眉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夜好漫长,文锋却不好睡,罗小云和吴桐一直在梦里转悠,而他自己则摔进没有底的深渊,一直往下落。
寒假到了,校园里显得空旷。新教室开工修建,文锋和吴桐都留在学校里面监工。罗小云还是每天一封信,雷打不动,偶尔会打电话问下进度。
新的教室盖两大间,学生不多分成高低年级就可以了,到砖墙彻好还没有盖屋顶时,雨下个不停,施工队也临时放假各自回家了。
空闲时,文锋坐在旧教室看着窗外的雨,抓着灵感,写着诗,写好以后摇头晃脑大声朗诵。吴桐是他唯一的听众,满眼的崇拜,偶尔也提点建议,现在她除了负责一日三餐,还给文锋洗衣服,虽然他不愿意,可拗不过吴桐的坚持,反正没有学生上课,闲着也是闲着,不差他身上的几件衣服。
静静的大山,连绵的雨,写不完的情诗,寂长的夜陪着孤单的两个人守着校园。贾校长忙得团团转,难得过来一次。王理子成了送信的邮递员。罗小云写的信堆在角落里厚厚一沓,除了前面一些有打开,后来的都是原封未动,变为一段尘封的往事。
平淡的日子,总是伴随着危机。雨水不停,老旧的教室再也承受不了重负,终于在一天下午轰然倒塌,新的桌椅连同文锋全埋在里面。闻讯前来的贾村主任和村民在吴桐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大家用手小心地把文锋像土豆一样给刨了出来,紧急送往医院。还好,除了大脚的骨头轻微裂开,其他并没有损伤。文锋的脚打上石膏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吴桐就在医院里守了半个月,服侍了半个月,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说文锋好福气,找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媳妇。只有文锋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当初与罗小云的约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经医生复查过后,文锋已经可以出院,来接他们的是贾村主任,还有那辆牛车。坐在车上,吴桐挽着文锋的胳膊,紧紧地拥在怀中。牛车很慢,崎岖不平的山路,轻轻地晃着,就像是儿时的摇篮,荡荡悠悠。雨早就停了,老教室的倒塌也加快了新教室的工期。依村主任的话说,新教室完工的进度就像是孙悟空变的戏法,就这十几天工夫,不仅封了顶铺上琉璃瓦,连墙壁也粉刷的雪白,压坏的课桌也由村里的老木匠自发修好了,明亮的玻璃窗就像是要娶亲的新房,太漂亮了。吴桐听了,脸上微微潮红,下意识地挨着文锋,亮亮的眼睛瞅着他的脸庞,雪白的门牙轻咬着下嘴唇,老天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跨过火堆去邪,回到学校,文锋走进新教室,没错,和村主任说的一样,很漂亮,连地板都铺了水泥,这可是村里唯一的水泥地,真好。拉亮教室里的日光灯,文锋像个孩子,高兴地大叫着,在课桌通道里奔跑着。吴桐跟在后面,紧张地盯着他的脚,可不能再受伤了,伤不起呀,全村人排着队去医院看望文锋,送上家里所有的鸡蛋。村主任给自己下的唯一一个命令就是看好文老师,把他当自己的男人照顾,其实不要村主任下令,自己也会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颠了两圈,文锋停了下来,抚摸着教室里的课桌,肩膀抽动,眼泪悄悄落下来,一滴两滴,止不住停不了,最后变成号啕大哭。吴桐从背后搂着,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用力再用力,想要把他融合在一起。文锋挣开,转过身,张开手臂把这个陪伴一百多天的女孩,紧紧拥进怀中,接着哭。
贾村主任听到哭声吓了一跳,从门外面伸头看了一眼,眯着眼嘴角抽了几下,回头坐上牛车渐行渐远。
“阿桐,村主任家里有肉,你去取些回来,就说我有点累不去他家吃饭。晚上,我吃你煮的饭菜,太久没吃,有些馋了。再和他要点酒过来,晚上我想喝点。”文锋平静下来坐在宿舍里的椅子上,一脸欣慰地望着不远处的新教室,在夕阳下闪烁的琉璃瓦雪白的砖墙有着北京城楼的巍峨雄壮的气势。
“来,干了这杯,还有三杯。”文锋举起杯,望着脸色润红的吴桐,“谢谢你这几天没日没夜照顾我。”
“你应该谢谢村主任,他,他叫我像伺候老公一样伺候你。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你不整个全身瘫痪,我就可以把你扒光了。”吴桐醉了,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眼里含着泪,指着文锋说道:“那样,你就跑不出我的五指山。”
“文锋,次奥你大爷,我知道早晚你会走的,走就走吧。我自己一个人扛。我今年二十四,再过半个多月,就二十五了。”吴桐摇晃着又倒了一杯,再一口闷了,眼神更加迷离,“她那么优秀,那么白。我是个野丫头,没爸没妈没人要,你也不会要我了!好怀念伺候你的那几天,你全是我吴桐的。”
说着又倒满一杯,颤抖着端起来:“别人不敢骂你,我敢,我救你命,伺候你,反正你也不会再管我。”泪水从她眼眶流下,全是绝望,死寂的眼神。
文锋抢过她手中的酒杯,争抢中酒洒出一片,在灯光下成了绽开的花。
“别逼我,我要你,今天就要……”借着酒意,红了眼的文锋把杯子一甩,把吴桐狠狠地搂进怀中。
灯,悄然熄灭。
腊月二十五,天空弥漫着细细的雪花,师范学院的操场上,一片苍茫。
文锋单膝跪在地上,仰着脸,丝毫不管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化成水又在他的睫毛上结了冰。
“不是说好了一年时间,怎么还提前了,你这样让罗局长怎么看你,会觉得你吃不了苦的。”罗小云笑着说道,好像在骂他,语气中又是满满的心疼。只是半年时间,文锋就黑了也瘦了,甚至头顶上还隐约竖着几根白发,只是雪花落上去,看得不真切。
“罗局长?”
“我爸爸调到教育局当局长了,你想早点回来,还不就是我们罗局长一句话的事情。”罗小云并没有扶文锋起来。而是俯视着他,接着说道:“当初,我的要求是你真心爱我,诚心诚意回来跪在这个操场上,向我求婚。虽然日子有提前,我接受。你可以起来了。”
“我不接受!”
远处的喊叫,让罗小云愣了一下,准备伸手去扶文锋的手停滞在半空。
一个身影从雪花中跑了出来,吴桐哭着挽着文锋的胳膊:“你起来,我不准你跪着,她给你建教室的钱,我们一起凑了还她,你起来。”
“你是,你是吴桐?”罗小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个小山沟里的代课老师,“你放开他,今天是文锋向我求婚的日子。”
“姐,我,我有了。”吴桐拉了几下,文锋没有动,也跟着跪了下,放声大哭。
“你回来跪着不是求婚,对吗?难怪你一见我就跪着,你居然……太无耻了。”罗小云脸色煞白,巴掌狠狠地打在文锋的脸上,一条血丝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滴落白雪上绽放成花。
“对不起,小云,我是来赔罪的。我犯错了,我认错。”
“你走吧,是我错了,不该强迫你。我爱你整整四年,比不过和你相处才四个月的她,我还能说什么,都是命。”罗小云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小心地擦去文锋嘴角的血痕,“疼吗?对不起,我冲动了,毕竟四年,四年啊,忍不住。当初的吻,我还你。”说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泪,晶莹剔透就一滴落在雪里,变成一个小小的坑,雪花落,风吹过,再也看不见。
“钱不要你们还,就当我送你们的礼物。都起来吧。”罗小云站起来,把黏血的纸巾收进口袋,惨然一笑,盯着他的脸,许久。然后转身往学校里走去,一个身影跑过去,搀扶着罗小云,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眼,回头渐渐隐入茫茫雪花之中。
吴桐扶着文锋站起来,文锋像老了十岁,他转头茫然看着吴桐,说道:“半个月,才一次你就怀上了?”
结局
吴桐不会忘记,那一天,贾村主任附耳对吴桐说道:“为了我们村的未来,你一定要把文老师留下来,必要时把身子给他。”
另一边,在宽大的教育局长办公室,罗局长坐在真皮座椅里,正闭目养神。蒋启明毕恭毕敬站在办公桌前:“老师,文锋和吴桐回去了。小云有些伤心在宿舍休息,我已经叫我妈炖了汤送过去,有她陪着,您放心。”
“启明,没人的时候不要太拘束,像小时候一样叫我伯父。这几天好好陪下小云。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看不上那个山娃子,你让他留在那里,很好。不过你要加把劲,把小云的心给抓住。”
“好的,谢谢伯父。”
在另一边,贾村主任他办公室里接着电话:“再给我们学校拨款盖围墙,太好了,谢谢你,我的好外甥。你安排的事,我必须尽力,哈哈哈!”
文锋望着新教室,听着厨房里吴桐切菜的声音,抬头望着天空的雪花,叹了一口气,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