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储部的老周是第一个撞邪的。
凌晨两点，生鲜区的冷柜嗡嗡作响，老周攥着扫码枪蹲在货架后核对库存，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轱辘——轱辘”的轻响。那声音很细碎，混在制冷机的噪音里几乎听不真切，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夜班就他和三个同事，分拣区的小推推车早就该收在货梯间的铁架旁。
他直起身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膝盖，转身朝货梯口望过去。昏黄的应急灯底下，一道黑影正贴着货架根移动，帆布兜裹着的货物堆得冒尖，最顶上的纸箱还晃了晃，像是有人在后面扶着。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推货？”老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没人应。他心里犯嘀咕，抄起扫码枪往那边走，离着还有三步远时，那推车突然停了——不是有人拽着刹车的那种停，是像被按了暂停键，轮子还在微微打滑，帆布兜却纹丝不动。
老周的后颈瞬间冒了冷汗。他看得清楚，推车的把手空着，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可刚才那“轱辘”声明明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他想退，脚却像灌了铅，眼睛盯着那堆货物，忽然看见帆布兜的缝隙里，好像有只手在轻轻晃。
“老周？你在这儿干嘛呢？”
分拣区的小张扛着纸箱走过来，声音把老周吓了个趔趄。他指着那辆推车，话都说不利索：“车……车动了！没人推，它自己动！”
小张皱着眉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帆布兜：“你老糊涂了吧？这车重着呢，没人推怎么动？”他说着就去拽把手，刚一使劲，脸色突然变了——那推车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猛地往后退了半米，小张没站稳，摔在地上，纸箱里的苹果滚了一地。
“卧槽！”小张爬起来，盯着推车的眼神满是惊恐，“刚才……刚才有人拽我？”
两人正愣着，货梯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夜班主管李姐拿着考勤表走出来：“吵什么呢？大半夜不干活……”她的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那辆推车上——此刻那车正贴着货架，缓缓朝货梯口移动，轮子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帆布兜里的货物晃得更厉害了。
李姐手里的考勤表“啪”地掉在地上。她从事仓储行业十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三个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辆推车自己进了货梯，电梯门“哐当”一声关上，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跳到了“-1”——那是地下仓库的楼层，半年前就封了，说是雨季漏水，一直没修。
“地下仓库不是锁了吗？”小张的声音发颤，“钥匙在……在李姐你那儿啊！”
李姐这才回过神，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串，地下仓库的铜钥匙还挂在上面，没动过。她咽了口唾沫，按下货梯的按钮，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悠悠地从“-1”跳回“1”，门开了——推车里的货物少了一半，帆布兜空荡荡的，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还差三个”。
老周走过去，捡起纸条，指尖碰到纸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纸条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红笔字像是用血写的，墨迹还没干，晕在纸上，像一个个小血点。
“还差三个……什么意思？”小张凑过来，刚看了一眼就往后退，“这字……这字不对劲！”
李姐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半年前……地下仓库漏水，当时负责搬货的老王，是不是……”
她没说完，货梯间的灯突然闪了三下，灭了。应急灯也跟着熄灭，整个仓储区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冷柜的指示灯还亮着，发着幽蓝的光。黑暗里，“轱辘——轱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耳边。
“灯！快开灯！”老周喊着去摸墙上的开关，可不管怎么按，灯就是不亮。小张掏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光束扫过货架，突然停在货梯口——那辆推车又动了，这次它朝着生鲜区的冷柜走，帆布兜里的货物堆得更高，最顶上露出来一个黑色的衣角，像是有人裹在里面。
“抓住它！”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小张壮着胆子冲过去，伸手抓住了推车的把手。就在他指尖碰到金属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拽着他往前跑，他想松手，手指却像被粘在了把手上，整个人被拖得踉跄，眼看就要撞向冷柜。
老周和李姐赶紧冲过去拉他，可刚碰到小张的胳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两人摔在地上，疼得半天起不来。小张的脸憋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对着天花板，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趴在推车上，像是有个人弯着腰，正拽着小张的手往帆布兜里塞。
“老王！是你吗？”李姐突然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半年前是我们对不住你，可你别害我们啊！”
半年前的雨夜，地下仓库漏水，老王一个人去搬货，货架塌了，压在他身上。等同事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当时为了不影响业绩，公司没上报，只给了家属一笔抚恤金，连个追悼会都没开。李姐作为主管，虽然心里过意不去，可也没敢多说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那股力量突然松了。小张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推车站在原地，帆布兜缓缓打开，里面没有货物，只有一件沾满灰尘的工装，正是老王生前穿的那件。
灯突然亮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推车站在冷柜旁，一动不动，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地上的纸条、那件工装，还有小张胳膊上的红印，都在证明刚才的恐怖不是假的。
老周捡起那件工装，衣服的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老王和他女儿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我的货还没搬完，还差三个货架。”
那天之后，仓储部的夜班再也没人敢留到凌晨两点。那辆推车被锁进了仓库的杂物间，可每天早上打开门，都会发现它停在货梯口，帆布兜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红笔字越来越多，从“还差三个”变成“还差两个”，再变成“还差一个”。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公司派人来拆地下仓库的货架，工人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三个纸箱，里面装着老王没搬完的货，还有他的工牌。当天晚上，杂物间的推车不见了，货梯间的墙上多了一行红笔字：“货搬完了，谢谢。”
从那以后，仓储部再也没发生过诡异的事。只是每当夜班的员工走过货梯间，都会听见“轱辘——轱辘”的轻响，像是有人推着车，在空荡荡的仓库里，慢慢走着，把没搬完的货，一趟一趟，搬向该去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