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朋友通过快递送来一箱福建六鳖红薯,说烤着特别好吃,甜。
红薯有多种做法,烤、蒸、放到稀饭里煮、切片晒干磨成粉。蒸,很多饭店都有,我不喜欢,几乎没有点过;放到稀饭里煮,偶尔有过,但是都是切成很小的块,如果是红心红薯,煮了还有甜味,那种煮了发白的,也不好吃;磨成粉,就是红薯面,可以做小饼子,是小时候的主食,每天放学回家饿得前心贴后背,赶紧把巴掌大的小饼用筷子穿个三四个,运气好再揪根大葱,一口葱一口饼,吃得有滋有味。有滋有味不是这种饼子味道好,那东西硬撅撅的口感很差,可以暂时填饱肚子而已,聊胜于无。但是烤红薯一直喜欢吃,冬天烤好的红薯,特别是红心的,很远就能闻到香气,把刚烤好的热腾腾的红薯捧到手里,烫,边剥皮边吹,剥开后凑上去咬一口,软,甜,美气。
六鳖红薯,红皮红心,细长,一根根用白色网状泡沫包裹,很精致。放到几十年前,怎么也想不到红薯也需要这种包装。把红薯洗干净,放到烤箱。随着烤箱温度升高和烘烤时间延长,不断有红薯特有的香气散发出来。四十分钟后,打开烤箱,红薯已经流淌出了很多蜜汁,趁热把红薯放到盘子里,用勺子把皮剥开,挖一勺,甜!喊儿子过来,他很不情愿,嘴里嘟囔着,说又不是没有吃过,等也用勺子挖一块放到嘴里,他咧着嘴笑了,说“真不错真不错”。
烤红薯好吃,但是烤起来很不容易。如果没有烤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记得小时候,老父亲在村头给生产队烧窑。窑,现在很多人没有见过了,是在地上挖几尺深、直径三四米的坑,沿坑边往上用砖砌起来,形成拱形的内空的结构,顶部距底部三四米左右,外面用土盖上,底部有一人高的炉膛,炉膛上面整整齐齐摞上土坯,炉膛下面炭火烧起来,用炭火高温把土坯烧熟,就是砖。烧窑的时候,炉膛口余温很高,记得父亲经常在那里放几个红薯,烤熟后叫我去吃。小时候着急,看到那里放了红薯就想拿下来,父亲每次都要说,红薯很难烤熟,不能着急不能着急。冬天烧窑的地方不错,外面再冷,窑口都是暖暖和和。父亲跟他一起烧窑的聊着天,我就蹲在地上地上自己玩,等着烤熟的红薯。那个烧窑的地方有一个小树林,边上是一个很窄的河沟,沟里都是水芹菜。夏天太阳大,父亲他们就在树林里脱坯,挖出土后加水和泥,然后把泥倒进坯模里做成坯,晾干后再摆好。这活很累,技术要求也高,一般人不愿干。那个时候我跟小伙伴广平会去坯场玩,大人正忙着挖土、和泥,管不了我们,我就跟广平在河沟玩。有一次看到河沟边上盘着一条灰色的蛇,我俩胆大,扭头到坯场拿起大人挖土用的铁锹就去铲蛇,没有铲到,蛇呲溜一下钻到河沟里了。
冬天到外面烧荒,也烤过红薯。烧荒就是在野外,冬天杂草干枯了,几个半大孩子使坏,把草拢起来点着看火势顺杂草蔓延,有时还偷偷点斑蝥,斑蝥一丛丛的好点,火势也旺,烧起来噼噼啪啪很好看。烧荒的时候把红薯埋在草堆里,火烧起来很快,一下就没有明火了,剩下一堆带着火星的草木灰,经常红薯还没有烤热,火就熄灭了。记得烧过很多次荒,红薯一次也没有烤熟过。没有烤熟,但是外面黑了,半大孩子们也经常拿着半生不熟的红薯高高兴兴地啃。
春节走亲戚,到亲戚家基本上都要烤火。条件好的,会准备干树枝,树枝下面放个破盆,大家围着盆子烤火,火点起来后把红薯放到盆子里,红彤彤的木炭在盆子里烧,运气好红薯也会烤熟。但是大多数人家都是抱来一捆玉米杆、芝麻杆等柴火,呼隆隆在屋里烧起来,火势大的火苗能一下窜到房顶,烧得快,熄得快,烤火的人伸着的手烤得生疼,后背还是凉的,火已经熄灭了,用来烤红薯肯定不行。
后来工作后实验室有烘箱,想着用来烤红薯肯定不错,恒温在120度左右,烤他俩小时,应该可以烤熟。只是一是担心明察秋毫的领导发现扣奖金,二是担心烘箱烘过不少化学药品,影响红薯口感,所以就是想想,从来没有烤过。有时想吃,毕竟有工资了,走到街上看到有卖的,偶尔也会买一个趁热尝尝,但是总是感觉味道不如小时候。城市里经常见到推着车子烤红薯的,过去是用油桶做成的烤炉,里面是炭火,炭火周围一圈红薯,现在好像有专门的烤红薯的炉子,一次可以烤很多。冬天那些烤红薯的佝着腰袖着手,围着炉子取暖,不舍得吃自己烤好的红薯。
现在家里有烤箱,尝试六鳖红薯后,网上又搜罗到山东蜜薯,赶紧买了快递过来,洗洗如法炮制,发现烤出来味道更好。烤好后的红薯不能直接用手拿,烤成的红薯几乎要流淌,要小心推到盘子里,用勺子挖着吃,甜,调了蜜一样。但是有人不太喜欢,说太甜了,还是六鳖的口感好,接地气。
有个大姐说,“一直到现在还是几个朋友逛街,只要有卖烤红薯的,就一人手里一个,目无旁人的边走边吃。一种自由和幸福满满的感觉”。这种吃法确实透着舍我其谁的霸气。
红薯的吃法很多,但是确实烤红薯好吃。老家有一个孝子,旧社会大户人家,也叫富贵,吃喝嫖赌把家产败光。老母亲冬天病了躺在门板上盖一身稻草,富贵穿着露棉絮的袍子佝着腰跑来,怀里掏出热乎乎的烤红薯递给老娘,说趁热吃吧,老娘感动得眼里流出了两行热泪,说,孩子啊,真孝顺,娘就好吃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