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沙石铺就的。
踩踏在上面没有泥泞般的不堪,也没有黑色路面般的平坦。就像一条灰色的飘带,一头系在江堤的水泥路和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交汇处,然后紧贴着江提的斜坡,穿过堤脚下的白杨林带,最后一头扎进那片古老的田野中。
我们文乡采风团一行人就是顺着这条沙石路飘下江堤的。
天,阴沉沉的,配合着这天气的是呼呼的北风,像无形的海浪迎面灌过来,掠过去。它早已揉黄了路两边的青草,现在仍在拼命的拽扯着白杨树梢上仅存的几片散叶,还想堵住我们咒骂它的嘴巴,但堵不住我们的眼睛,堵不住我们一颗颗寻找奇迹的热情。
下坡,转过白杨林,远远地看见路两边整齐的白色塑料大棚,那是为农作物遮风挡雨的家,是新时代种植的一个标志。路边新摆着一溜的“盆景”,青绿的模样在风中摇曳,让人想到了春天的颜色。
盆景是从薄膜大棚里搬出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头发花的白老人不知道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搬完了似乎还是不放心,他们蹲下身子,粗糙的双手仍旧摆弄着盆景上面的绿叶,像是在抚摸待嫁闺女的秀发,眼神里留露出的是留恋,不舍,怜爱,也有一种自豪。
盆景里是草莓。
开着白色小花,包着淡黄色花蕊的草莓;甜甜的,有点淡淡酸味的草莓;能润肺生津,健脾和胃,利尿消肿之功效的草莓。
把草莓的苗制成盆景,是对庄稼的厚爱,是对植物的尊重,是劳动者自身价位的升华,是对生活中诗与远方最好的诠释。
这样的盆景我在上海也看到过。大概六七年前的仲春,有几个朋友相约,去“草莓之乡”赵屯去摘草莓。从家里出发,沿白石公路半个小时就到了。过白鹤就不时有草莓园的牌子闪过,我们选择了一个稍大点,可以停车的园子下了车,虽说是春天,气温还是有点凉。
大棚内却温暖如夏,一条条整齐摆放的“草莓盆景”映入我们的眼帘,走在地沟里,两边的盆景一码高过一码,织成一堵堵绿红相间的植物城墙,鲜红的草莓散发出诱人的味道。记得那里有条规定,可以在棚里随摘随吃。带出来的称分量,二十块钱一斤。
没想到老家也有这样的风景。
现在在这里“制作”盆景的人叫陈陶胜,一个八零后的农民,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的上面有三个姐姐,父母为了养个“做种”的,当上了《超生游击队》的一员,这个可以说是小品中的经典之作,没有这种经历的人看这个小品时,估计没人不笑。不知道他看了有没有笑?在现实中,有的人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在他们心里如果说是幽默应该也是黑色的。
有了“做种”的欢快,却也有了生存的重担,何况他原来的名字就叫“陈逃生”。高中毕业时他选择了去参军,从部队退伍后又去改革开放的热土、南方深圳当了一名保安。
部队生活铸就了他不屈的灵魂,开放的热土推助了一颗不平静的心潮。二0一四年他毅然辞职返回了老家,开始了自己的创业。这过程肯定是艰辛曲折,痛苦,甚至无数把辛酸泪,这是无须多言,也是我们无法看到的。但也一定像这草莓,经历了冬天的酸涩才有春天里的甜美。如他所说,后来将名字改成现在的陈陶胜,我也相信,最美的盆景是陶器与植物像有生俱来般的完美组合,给人视觉和心灵的震撼。
摆在路边的盆景是他送给我们文乡人的礼物,这礼物自然是新颖而厚重。《枞阳杂志》的王汉英老师说还要带一盆给朋友,却不知道如何挑选,也许在她眼中都是意境深远的优美诗章;大通文化传播的吴华老师,抱起一盆独自匆匆冲向江堤,似乎怕人反悔不给了一样,也许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来之不易抢拍出来的影视镜头,得小心保存好;还有从钢筋混凝土森林里来的铜陵朋友,一个个捧着盆景像捧着一个宝物,李梅老师甚至都不舍得放到后备厢里,就这么一路捧着,观赏着。
我将装有家乡泥土的盆景带回了上海。
那位老人说了,“盆景”拿回家,泥土快干时浇浇水,到时候它们会结草莓的。
我深信不疑,所以我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