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头收拾好工具,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十分,秋初的月亮撒下皎洁的月光,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稻香,岳老头喜欢这香味,这是丰收的味道,他仰起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他从八岁开始干农活,这味道他已经喜欢了五十二年。他抬头望向田野,金黄的稻田已被收割,田野里立着一个个初生的稻草人,月光照在上面铺着长长的影子。他把工具扛上肩,接过房主人递过来的工钱和香烟,他点燃一支烟,和房主人告别后就往家里走。
他顺着熟悉的路回家,走过一段水渠,穿过树林,走下一个长坡就是小学,现在的小学学生不到一百人,屈指可数的老师,黑黢黢的教学楼,空荡荡的宿舍楼,唯独那棵银杏树伫立在教学楼前三十五年。他路过学校,总想起自己的儿子,可是思绪一冒头,他就赶紧掐灭。他加快脚步穿过操场,走过三条田埂,进入一个院子。
院子一共五栋房子,以前一共十栋房子,有三户人搬到城里住了,有两户拆了老房子,修到院子后面公路旁边去了,现在还有五栋房子,只是两栋住着人,其中一栋是岳老头,还有他对面的张老太爷。他从张老太爷的房子后面走过,听到窗户里传出巨大的电视声音,张老太爷耳朵不好,看电视总是把声音开到最大。他从张老太爷和杨家房子之间的小路穿过,回到自己家里。
他住在一个二层小楼房里,全靠他自己挣钱修。当时修房子时,四里八乡都夸他是能人,一个人挣钱修一栋房子。房子外墙没有粉刷,但是却装着气势恢宏的大门,时尚雅致的窗户,村委在墙上印有反诈骗宣传标语。他把工具放在大门后面,拿起毛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打开水壶到了一杯水,猛的喝下一口,然后瘫坐在沙发上。
他已经连续干活半个月,每天早上六点出去,晚上十点左右回家,长久的体力活让他疲惫不堪。休息半个小时之后,他起身去后门,后门对面是一间单独的土墙房,里面喂着一头老黄牛,老黄牛趴在地上,看到牛圈里满是今天新割的谷草,他知道是张老太爷来喂的。 他给牛圈的水桶加了水,牛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用牛角抵着他。他拍了拍牛头说,睡觉了!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准时起床。收拾后之后,他扛上工具出门。突然他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他赶紧扶住大门,放下工具,踉跄了一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张老太爷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张老太爷嘴里叼着烟,端着吃剩下的饭喂狗,看着躺在地上岳老头,他赶紧跑过来,发现岳老头已经断气了。他掏出手机,心里想着给谁打电话,岳老头的儿子死了,女儿疯了,音信全无。他掏出手机,给村上的书记打电话,他只顾自说自的,电话那头问他什么,他听不到。他只是忘乎所以,声嘶力竭的说:岳老汉死了!岳老汉死了!
二十分钟后,村上来了两个人,村上的书记姓张,是一个退伍军人。他一把将岳老头抱进屋里的沙发上,张老太爷跟在后面嘴里念念有词:这屋里人就死完了,这咋整,死完了,这人活起有啥意思。村上的张书记愤愤的说一句,像你天天看电视有意思!
岳老头死亡的消息,通过村上张书记,传到村里干部群,又通过干部群传到村上的大群里,平时鸦雀无声的大群里顿时沸腾起来,热闹起来,有人感慨,有人惊讶,有人惋惜。一会儿村上的田埂上多了一些人,一会儿岳老头家里多了一大群人。他们手慌脚乱,叽叽喳喳,进进出出。后面张书记提议,卖了老黄牛给岳老头办葬礼,同时派出两名村干部联系岳老头的女儿,听说有人在市里见过她,并没有完全疯。两个村干部立马驾车去了市里。
下午岳老头已经换好寿衣躺在堂屋的正中间,看坟的先生没有四处看,他指着岳老头老婆的坟头说:活起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少,死了就葬在一起。
岳老头下葬的那天,没有一个孝子。两名村干部去了市里没有找到他的女儿。村里的人围在一起,听完先生念完祭文,然后八个人抬起棺材,在刺耳的唢呐声中,把岳老头抬向已经挖好的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