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不能说话,据说是9岁左右开始的。动荡时期,家人连夜将大门封闭,挖墙凿洞开了一个新出口,许是因为惊吓,姨奶从此就不能说话了。
我小的时候,姨奶和爷爷还是壮年,记忆中,爷爷用他只有一根大拇指的手夹着旱烟,其余未发育好的手指都是手掌上可爱的小肉球。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终日走走逛逛,一副悠闲的样子。反观我那无声的姨奶,单薄的身躯走路生风,走路身体前倾,似乎永远有忙不完的伙计。
姨奶在我们这边称呼姨妈,是奶奶的亲妹妹。爷爷去世后,姨奶的孩子们从远方回来,帮她翻新了房子,白墙红瓦,翠绿的窗,利索的院子,整齐的菜畦,大门处有浓密的树荫,看起来十分舒服。老家距离姨奶一条胡同,爸爸担心他的二姨独居,于是不分昼夜的关注姨奶动向。姨奶呢,家里有什么需要,也会第一时间找到我妈比划,现在回想起来,姨奶一边左手右手的比划,嘴里会发出类似 不不不 的声音,实在是亲切极了。
姨奶家中蔬菜基本自给自足,每年收获了萝卜白菜,颤颤巍巍做的豆豉,一定会给我的爸爸吃一口,而姨奶,轻易不会接受别人的馈赠。
后来我的闺女出生了。小时候养在老家,有次见面,她口齿不清的告诉我,老姨姥姥是她的朋友,有什么东西愿意和和老姨姥姥分享。
我蒙圈问为啥?要知道这个小孩平时很抠门。我妈说姨奶虽不能说话,但闺女去了,架上的黄瓜,树上的石榴,收藏的火腿肠,凡是姨奶认为好的东西,从不吝啬给小孩尝一遍,孩子去了姨奶那里,放松又自在。
小孩心里明镜似的,她不仅不惧怕姨奶特殊的表达方式,而且反复的告诉我,她有一个朋友。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小人儿这里听到朋友这两个字,我那无声的长辈,见证了我的童年,又温暖了我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