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编舟记:编辑、译者,一群隐身于书背后的人。他们穿梭于字里行间,钻研着逗号句号的学问。他们以敏锐的眼光探寻文学的矿脉,他们以细微琐碎的工作,搭建起跨越语言的桥梁。摆渡于作者和读者之间,编织着航行于浩瀚文海中的思想之舟。
在被一些人视为夕阳产业的出版业,仍有无数编辑坚守着文化的阵地,编织着思想的载体。从一字一句地校阅到挖掘优秀作品,他们的工作琐碎繁杂却意义非凡。
朱岳:豆瓣秃顶会会长、小说家 、出版编辑(主要负责中国台湾和马来西亚华语地区的文学、原创文学)------“十万个人中能找出一个人来看这本书,那我们就能活下去。对我最大的激励就是发现好作品,这样编辑的职业对我来说也值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朱岳当了出版编辑。在他看来,写小说是当上帝,做编辑是当杂役。尽管他的精神世界丰富,但是工作状态却茫然颓丧。这种状态这样持续了近十年,直到朱岳遇到一本书---《寂寞的游戏》。作者为台湾作家袁哲生,擅长以孩童般纯真的双眼去捕捉人类的孤独、生存困境,与潜藏人类心里的沉郁情感,被张大春誉为“撑起21世纪台湾小说江山的两位作家之一”。在大陆却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名字。朱岳觉得,好的作品应该被更多人看到,可是出版过程屡屡受挫,商业价值不被看好。不过这本书终于凭其生命力获得媒体推介,赢得了众多读者,并获得了”2017年新京报 腾讯年度十大好书“等多个奖项。经过这件事,他对编辑的工作改观,也让他对华语文学的出版有了信心。此后,他挖掘了一批非常优秀的华语作家,他们的作品无论是在语言、叙事手法还是思想深度上,都达到了极高水准。朱岳认为,华语文学已经发生了一场爆炸,却因为处于大陆以外相对边缘的地带几近无声,他和他的同事要做的便是通过出版和推广这些作品,调整华语文学的经纬度,让华语文学的爆炸能够波及更广。此外,他还担心着一群原创作家,也可以视为本土文学的新生力量。相比那些文学价值已经被肯定的作品,这些新人作家的作品在市场和体制内都没有被肯定。他希望挖掘和培养这些新人,从而为本土文学输送新鲜血液和更为多元的力量。尽管现实让朱岳常常充满沮丧,但在骨子里,他还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主义,从不遗余力的挖掘新作品到不则手段的推销书。他希望好作品来抵抗语言和文化的劣化,努力让纯文学在商业上能够运转下去。”十万个人中能找出一个人来看这本书,那我们就能活下去。对我最大的激励就是发现好作品,这样编辑的职业对我来说也值了。“他相信文学的未来不会是鲁尔福笔下”铁板一样的土地“,而将是一块肥沃、丰饶的土地。
俞国林:中华书局 学术著作出版中心主任、编辑------“书对于作者而言,这是他的结晶。对于我们编辑而言,它是我们的结晶。对于读者而言,是一种文化的享受。读者读的舒服,对我们来说是我们最大的成就。”
在俞国林看来,成为一个好编辑,除了要有渊博的学识、甘于坐冷板凳的耐心,还必须具备敏锐的眼光。他在读书过程中非常细心敏锐,哪怕是文中提到的一句话或一个注脚,他都会去寻书稿在哪里,寻背后的故事,也因为这样,他挖掘出的不少重量级的书本,比如《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就是这样一本被挖掘出来的书。对俞国林这样的编辑来说,虽然一向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工作,但当他们以细小而绵密的阵脚,连缀起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文献,为读者编织出一条条通往前人思想的小舟,那便是作为编辑的高光时刻。不过作为书籍的幕后工作者,他们的快乐往往是隐秘而短暂的,而焦虑却会长久伴随。因为一本书出版之后,编辑总是要率先面对读者的质疑,对所有问题负责。为了对作者和读者负责,俞国林越来越谨小慎微,为了校勘比对,他往往穷尽力量,搜集一本书的各个版本;为了验证资料,他常常出入于各大图书馆和档案室。他对文字锱铢必较,希望用慢工细活,交出更好的作品,并在一次次修订重印中,不断完善书稿。他认为,“书对于作者而言,这是他的结晶。对于我们编辑而言,它是我们的结晶。对于读者而言,是一种文化的享受。读者读的舒服,对我们来说是我们最大的成就”。
与编辑一样,文学翻译也是一种与孤独相处的工作。他们凭借对文学的热爱,独自泛舟于浩渺的词汇之海,以迟缓而审慎的态度,为读者扫除语言障碍,让人们得以领略到更多非凡的作品。
范晔: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西葡语系系主任------和文字缠斗,与自己较劲,在范晔看来,文学翻译是一种艰难的快乐,也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快乐。
出于对西语文学作品的热爱和想要将它们分享给更多人的愿望,他走上了翻译之路。当时只把翻译当兴趣的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2010年,正在西班牙格拉纳达大学孔子学院担任中方院长的范晔,收到了一封邀请他翻译《百年孤独》的邮件。这是马尔克斯首次授权中国出版《百年孤独》。在试译了几个段落之后,范晔在当时的几个候选人在脱颖而出,被选定为《百年孤独》首个正式授权版的译者。出版社要求他尽量在十个月内完成翻译。而这本书的翻译也存在诸多困难。一方面是要把握原著的基调,它讲故事的方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越是神奇的、越是不可思议的和越是魔幻的东西,讲起来越是平常。另一方面是名物上的或者百科式的东西,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为了达到理想的翻译状态,范晔搜集并阅读了马尔克斯的其他作品和《百年孤独》各种研究论著,反复阅读《百年孤独》西班牙语原文,试图捕捉马尔克斯创作时的感觉。2011年,范晔花了11个月翻译的《百年孤独》面世,成为出版业的一个现象级事件,上架后,这本书一度占畅销书榜首位,范晔流畅诗意的翻译风格也广受好评。事实上,对待不同的作品,范晔会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和文字缠斗,与自己较劲,在范晔看来,文学翻译是一种艰难的快乐,也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快乐。因此,尽管工作越来越忙,翻译收入微薄,他始终不计得失,在坚持翻译这件事。在享受这种艰难的快乐的同时,范晔也把翻译视为一项使命。在他看来,西语文学是一幅美丽而巨大的拼图,他要做的便是连同几代译者一起努力去补全这幅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