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女儿就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开始灌腊肠。这让我一怔,一下子就惊醒了我这个粗心的妈妈。是啊,年又近了。有时候,食物就像物候,预示着不同节令的到来,就像女儿心心念念的腊肠,总会让我想起红红火火的新年。
小时候,家在农村,跨过腊月的门槛,我们期盼已久的年味儿就来了。母亲会把辛苦饲养了一两年的猪卖掉几头,再留下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猪,提前跟“杀猪匠”预约时间排队杀年猪。重头戏当然是杀猪当天的“杀猪菜”,美美地饱腹一顿后,母亲就开始盘算哪几块猪肉预留到春节,哪些适合腌腊肉、灌腊肠,而我最喜欢的就是灌腊肠的过程。
母亲把收拾好的猪前腿肉切成块状,加入准备的盐、料酒、生抽和香料,在揉捏中让肉块充分入味。剩下灌香肠的工作就交给我了。我将母亲拾掇好的猪小肠轻轻撑开,把肉块缓缓地灌入肠衣,轻轻挤压下就变成了饱满的、长长的腊肠,然后用线绳按比例挨个打结,扎几个小孔就大功告成了。母亲会把我穿好的香肠挂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慢慢风干。在阳光、风和时间的共同作用下,年三十的餐桌上那盘腊肠就被赋予了独特的香味,构成了一道妙不可言的年味。
进城后,灌香肠的情景与农村大相径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商家批量生产的灌肠小摊贩,剁肉机混合着各种调料,速成的肠衣套进机口,几分钟就制作完成了。每每看到这里,我总是不满足,心里对美食的追求和对年的情感浓烈依旧。
而孩子也继承了爱吃这一口的嗜好。同以前母亲忙年时一样,我灌腊肠时,孩子也喜欢把肉片一块块填进肠衣里,这像是一种传承,也像是一种情感的延续。孩子总是边灌边说:“妈妈,今年多灌点,给婆婆送些去尝尝,不让婆婆再辛苦了。”
听着孩子的唠叨,我又想起了母亲牌的腊肠。母亲已垂垂老矣,但母亲在没有我协助的情况下,灌的腊肠味道更醇厚,更地道,好像是在风烟俱净中悄悄凝固似水的流年。灌香肠,那份固有的仪式、执着、守望与期盼,更是过年挥之不去的一种情怀。当这种情怀在我们母女合力将灌好的香肠挂在阳台晾晒时,新的一年又悄然而至。
尝过了大鱼大肉、生猛海鲜、美味珍馐后,孩子和我还是惦念着那一根根糅杂着情感的腊肠。每当孩子食不知味时,我的懒人牌腊肠焖米饭就成了香饽饽。当米香混合着腊肠丁与萝卜丁的香味从厨房蔓延到客厅时,孩子那期盼的眼神分外明亮。不消说,等腊肠饭盛上桌时,那狼吞虎咽的场景又再次上演。
我知道腊肠着实算不得稀罕物,但腊肠却是装满年轮雕刻的记忆。简单的食材,豁然开胃的同时吃出了回忆,也吃出了年的味道。
开春后,阳台上的腊肠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已经风干,这时就可以收起来放入冰箱冷藏,一年的时光就在这细品之中悄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