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们都是武汉人

2015年11月底,我正式开始武汉的生活,当时在下雨,光谷转盘堵得一塌糊涂,绕半圈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我没料到现在会来武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武汉,只是感觉新的生活要开始了。

到了酒店之后,我马上打开空调,钻进被子里,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我竟然流鼻血了,从此,我再也不敢晚上开空调睡觉了。

我和传文一起来武汉,他是湖北人,老家在仙桃,涌现出无数名人,以互联网圈的雷军和体操圈的李小双、杨威最为出名。他不厌其烦的给我介绍湖北特产,请我吃湖北菜,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我们一起喝酒的场景。

2016年春节,我将要去印度尼西亚,临走前一天,传文专门拉着我去撸串。那是一个塑料搭起的大棚,服务员前边烤,我们后边吃。南方的冬天还是比较冻人的,我们实在受不了了,要了瓶白酒取暖,分装在两个塑料杯,一饮而尽。

后来,白酒成了我们吃饭的必备,我也在武汉喝了平生最多的白酒,一半为了取暖,一半为了男人间某种奇怪的社交礼仪:人在清醒的情况下尽说些囫囵吞枣的话,人在混沌的情况下才能吐露只言片语的真言。

公司的办公室一开始设在鲁巷,对我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离Vox Livehouse很近。我看过一场演出,仰慕很久的泰国的乐队,后来他们去北京,我又去了现场,却没有在武汉时的味道。北方的冬天太凛冽,南方的冬天很温柔,常年被水浸泡的街道光滑氤氲,常年被水浸泡的植物长满了青苔。

如果武汉的人跟武汉的冬天一样温柔就好了。我来自天津,一个以包子、大麻花和结界闻名的城市,一个以彪悍公交车司机闻名的城市(至少以前是)。司机扯着嗓子喊一声,诱人嘛,妹人走啦,车子就呼啦啦开出去。

但自从来到武汉,我发现天津的司机师傅竟如此可爱,至少他们还会提醒你,至少有人下车还会停稳,哪像武汉师傅,上车基本不会停,下车基本也不会停,你必须得练就在低速行驶公交车上下车的本领,才配来到这座城市。

除此之外,我来武汉学到的,就是“武汉人”这个概念根本不存在,只有武昌人、汉口人和汉阳人。“武汉人”是政治上捏合的产物,就像“中华民族”一样,近代才出现,不信你看: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哪一句有写到武汉呢?武汉是武昌人、汉口人、汉阳人的武汉,就像江苏是苏北人、苏南人和南京人的江苏一样。

每天步行上下班,在将近两公里的路程上,超市、小吃、餐馆鳞次栉比,甚至还会经过两个夜市。这是武汉与北京最大的不同:北京的人不喜欢吃,他们眼里只有工作餐和升职加薪,以及约会的精品餐厅;武汉人必定吃饱喝足才肯工作,甚至工作就是下午茶的一部分;人人为吃的生活,才是可爱的生活嘛。

上班路上,全是边走边嗦粉的女娃子,下班路上,全是成群结队的学生模样的情侣。是的,作为世界上大学生最多的城市,我恰好住在武汉大学生最多的区——洪山区,而且出租屋旁就被两个大学包围。当时我看着他们,想起三四年前,我在大学的情景;就像我现在写这篇文章时,想起了三四年前,我在武汉的情景一样。

刚去武汉的时候,知名的地方我基本上都去过,后来呆久了,不知名的地方我也摸索差不多。但最喜欢的地方,还是书店,不止是这个书店很吸引我,还有去书店的过程。

我住在南湖附近,小区旁有始发公交车。到了周末,可以从容的选一个靠窗位子,头顶夕阳,掠过长江,临幸我最爱的大桥,到汉阳去,到另一个终点。

武汉依长江和汉水而生,长江以南是武昌,长江以北汉水以东是汉口,长江以北汉水以西是汉阳。武汉有两个比较出名的湖,东湖和南湖,前者是中国第一大城中湖,后者是中国第七大城中湖,面积都比西湖大。当然,中国第一大城中湖也在武汉,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百度。

有水的地方,城市的生活就围绕水存在,因为水是一种断点、跳跃和不连贯的存在。人在城市里,总要见一些荒芜,见一些开阔,否则就会被憋出病来。山算是一种,但平原上不见山,水也算一种,但海河那种小水沟不算。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渡过长江的方式主要有四种,坐船、大桥、隧道和地铁。我最喜欢武汉的大桥,其中,鹦鹉洲大桥最有美感,架在长江两岸,通体橘红,远远望去,仿佛女人的身体般细腻顺滑。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武汉长江大桥,扎实的蹲在那里。人们对它的爱从“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延伸到了爱情,据说走完此桥的情侣,就不会分手。这就是桥的寓意,你不过来,我便过去。

再温暖一些,樱花该开放了。武汉大学的樱花蜚声国内,人流涌动,我自然是预约不上。但武汉赏樱的地方不止一处,在东湖樱园上,也聚集着一些樱花,次第开放,与仿建的日式建筑辉映,吸引游人如织。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武汉是好吃的,除了火锅——抱歉,作为一个北方人,对麻酱的执念是无解的。我还记得家门口的荆州锅盔、虎泉街的夫妻肺片、良品铺子的鱼骨蚕豆、以及——

要说最好吃的,还是在武汉认识的朋友,半夜12点带我去汉口,隐匿在居民楼里的面。你不是感觉到饱,而是感觉到满足,为了食物而不是什么其他东西的满足。可惜,现在光凭我的记忆,已经找不到了。

还有一些朋友,至今仍在武汉,你们肯定会健康;在目前的状况下,健康并不是一种奢求,希望才是。

毕竟,这是一座没有冬天的城市。

(公众号丨浮想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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