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知不觉，新年悄悄来临。

临安城的大街小巷早已挂满了灯笼，家家户户也都在门前贴上了对联，小孩子们嬉闹着，鞭炮声声，烟火丛丛，好不热闹。

一个小姑娘蹲在地上，正数着小石子，刚伸出手想捡起一个时，发现小袄上多出了几个小白点，便带着一丝期待，抬起头看看天空，瞬间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下雪啦！”

天空落下零星白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如无数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尽管此刻的雪并不大，孩子们依旧兴奋地跑着，跳着，纷纷仰着脸，伸出小手接着雪花。有些孩子生性顽皮，挥舞着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甚至张开嘴巴来接，仿佛天上飘下的是最甜美的糖霜。孩子们开心的笑着，大人们也逐渐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相邀着到家中作客。有一户人家将桌子椅子搬到院内，铺上各色菜式，就这雪景，吃着年夜饭，其他人看见了，也纷纷效仿，将自家桌椅都搬了出来，最后竟是成了一个长街年宴。每家每户都拿出了自家拿手菜以及珍藏佳酿，一时间香飘十里。

这千万人家就这样坐在一起，吃着饭，聊着天，互相祝着酒，和乐融融。若是入了画，便是一幅太平盛世图了罢。

步留情刚刚执行完任务，此刻正静静的站在城墙上。雪中的临安城多了一份朦胧，让他觉得看不真切，但入耳的欢声笑语却是实实在在的彰显着城中的热闹。这样看了一会，步留情的嘴角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弧度，但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只是错觉。

城内是万家灯火，城郊是寂静的树林。在白雪的映衬下，树林显得更加静谧。步留情脚尖轻点树顶，快速向着幽然阁的方向闪去，而在赶路过程中，他又回头望了一眼临安城。临安城的城墙上挂着灯笼，橘色灯光微微晕开，暖暖的，像是连成了四道光墙，包裹着整座城，挡去一切邪祟不安，守住一方安详。

一阵微风轻起，吻过每一片树叶。似是觉得痒了，所有花草树木都微微颤了颤身子，“沙沙”的笑了起来。

步留情回到了幽然阁，然而才刚刚踏进空间，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叹了口气，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东厨。

此时的幽然阁也是一片雪白，因为是自成空间，所以空间内的一切都由施术者掌控，改变天气状况也就是顺便的事。凌然作为这片空间的施术者，这样的事自然只能由他完成。然后，作为一个经常跑路的阁主，过年是他难得的正经时刻，只是结果……

步留情推开厨房门，如他所料地看见了一片狼藉。

灶台上调料洒了不少，木柴也都散落在地，锅里还烧着鱼，只是已经黑成了碳，还有几盘漆黑的不明物体放在不远处，看得步留情都想为这些鸡鸭鱼默哀……而罪魁祸首，除了凌然，不会有第二个人。

至于万俟……在凌然去找他，说要做饭的时候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怎么叫都不出来。说是怕他伤及无辜，万一把厨房烧了，还要被步哥哥骂。听了这话，凌然当然不乐意，最后一点犹豫也终于是被激得荡然无存，径直就进了厨房。然而现在，他满身泥灰，整个人像是刚从灾难现场出来一样。所以一看见步留情，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往他身上扑。

步留情一个侧身，轻松躲开，凌然自然完美地扑到了地上。

“哎哟！小留情，你……”

凌然坐在地上看着他，发现对方正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便深吸了一口气。

步留情看凌然深吸一口气，也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默默的在心里扶额。为了避免接下来的清静，他决定还是说点什么，先发制人。

“你在干什么？”

“啊……啊？”

对于步留情的主动开口，凌然显然是不适应的，一时间有点愣。步留情见他这样也是觉得有些好笑，只好又说了一遍。

“在干什么？”

“小留情，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居然主动开口问我在干什么？”

难得好心情的开口，可惜他的阁主大人似乎根本抓不住重点，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应该理他。

“小留情，怎么又不说话了？”

这个人，为什么总能耗尽自己的耐心……

于是，阁主大人又被步留情赏了一记眼刀。

“额……我这不是想做顿饭给你们吃嘛，成天落跑也不太好是吧……”

步留情没有说话，只是抱臂环视了一下狼藉的厨房，又打量了一下凌然，然后挑挑眉。

“靠！你那什么眼神！我难得做回好事，虽然做成这……样……”

敢情阁主大人您还知道是难得做一回好事啊。

看凌然已经气得跳脚，步留情突然发现偶尔逗逗自家阁主也挺不错的，便笑了出来。于是凌然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他从没见过步留情笑得这么明显。然而步留情表情总是收得很快，一下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看得凌然只觉得可惜。自他把步留情带回幽然阁后就几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任他用尽一切办法，都没什么用，所以看见步留情现在有这些改变，他还是很欣慰的。

“这个，做饭的事先放一放，我给你说件正事。”

“嗯。”

“我今天早上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灵力，而且……”

此时，在幽然阁西边，万俟醒了。本来在房里只是为了躲凌然，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现在才刚醒过来。他伸展了着身体，走出房间，闻到了饭菜香。一般人闻到香应该高兴才对，然而万俟此刻却是有些惊恐，因为在他还记得是谁在睡着之前硬要拉着他去厨房。且不说凌然真的不会做菜，就算真做出来了可能也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万一真的被他做出来……

想到这，万俟不禁浑身一抖，觉得还是得赶快去阻止他，不然他和步哥哥今天准会吃坏肚子。

很快，他就走到了大厅，却听见好像有人在说什么。仔细听了听，发现好像是步留情，于是万俟很高兴的推开门。

“怎么可能？万俟不是……”

“步哥哥，你回来啦！你们在干嘛？”

“万俟？”

本来还在谈话的两人马上停了下来，一起看着万俟。

“怎……怎么了？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万俟被他们俩这一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回头看看自己背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于是也不多想，就跑到步留情身边跟他说话。

“步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这才一个时辰啊。”

“一个时辰？”

“对啊，凌然说要来做饭，非要拉着我一起，我不想去，就在房里待着，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现在刚醒。啊！既然步哥哥在，那这菜……”

“小万俟，你这么说可就太伤我心了。这些菜哪里不像是我做的？”

“哪里都不像！”

那边凌然和万俟又在日常斗嘴，这边步留情却陷入了沉思。

他今天的任务很复杂，预计时间是一个半时辰，只是又出了点意外，所以耽误了半个时辰，所以距他出门到现在应该至少过了两个时辰。凌然之前也和他说过万俟在房间里，那事是发生在他走后不久，而且听万俟的描述，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那也就是没过多久，不然他刚才就不应该那样说。可很明显，自己在外面，能看见天色确实是逐渐变暗的，那么两个时辰就没有问题，万俟却觉得只过了一个时辰。尽管幽然阁内确实感受不到明显的时间流逝，但万俟也是从小受到相关训练的，这么大的感觉时间差是不会出现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万俟有问题。难道，真的是像凌然怀疑的那样吗……

“步哥哥，步哥哥！”

“怎么了？”

“步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多次了！”

“……没什么，想到今天看到临安城百姓吃饭的景象了。”

然后万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啊！我们也吃饭吧！步哥哥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可不能浪费了！”

万俟转过身去，朝着饭桌的方向跑去。步留情和凌然对视了一眼，见对方点头，显然是也发现了不妥，便默默捏紧了拳。凌然见他这样，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先吃饭吧。”

“……嗯。”

经过这一番折腾，幽然阁内三人也终于吃上了年夜饭，很快就传出了一阵阵的笑骂声。

接下来的日子，幽然阁自然也和外面一样处在休假期间。凌然美其名曰爱护子女，其实大概也只是自己想休息吧。所以，理所当然的，他的这个说法遭到了步留情和万俟的白眼。

除了那次凌然感受到外界灵力外，就再也没发生过什么，一切都很平静，冬天也就这样悄然过去。

院内，一朵梅花落在池塘的水面上，带起一圈圈涟漪，缓缓扩散开来，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