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行走在黑暗中。

幻境由凌然创造，可以随时改变其功能用途，试炼形式却并不受凌然控制，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出现。原本这里是凌然创造出来秘密联系天境星君等人，推演各种事项的空间，却偶然发现了这样的随机性，恰巧步留情在这时加入了幽然阁，这才将这个幻境用作试炼，至于原本的的用途，自然就作废了。

而万俟在这里看到的，是过去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比如之前那场火灾，比如现在的对话。

“这个，做饭的事先放一放，我给你说件正事。”

“嗯。”

那是凌然和步留情，两个人站在厨房里，似乎正准备谈论什么事情。

“我今天早上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灵力，而且直接连接到了万俟的房间。”

“……”万俟看见步留情稍稍沉默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凌然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事关万俟，我不会轻易弄错。那股灵力闯进来后直接闪入万俟住处，看来是早有预谋，说不定任务受阻也是这股灵力背后的主人造成的。”

万俟听着这段对话，只觉得茫然，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外界灵力？任务受阻？还有……我的……房间……？

只是这毕竟是幻象，不管万俟有多迷茫，剧本还是会继续演下去。

“你想说什么？”

“你先别紧张。”凌然见步留情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这只是一种可能。那股灵力我觉得十分熟悉，只是暂时还无法确定是不是如我所想。”凌然顿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样，万俟就有问题。”

凌然的语气一下子从无奈变得严肃了许多，即使是深知这只是幻象的万俟也不禁愣住了。他很少见到，不，应该说自从他第一次来幽然阁，他就从未见过这样的凌然。这次看到凌然这样严肃，步留情也比平时更沉默，万俟也就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这件事好像和自己有很大关联，而且凌然和步留情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想到这里，万俟心里空空的，说不上难受，可就是觉得不对劲。这时，他听见步留情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万俟不是……”

然后是自己的声音打断了这次谈话。

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就是那次吃年夜饭的时候。

原来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啊……他想着，心情开始动摇，各种情绪开始翻涌而出，失落，不甘，甚至还有隐隐的愤怒。

幻境里，万俟躺在空旷的空间里，眼神空洞，心口处出现一丝红光，慢慢向周身散去。他的眼瞳渐渐变作赤红，脸上显出三道虎纹，嘴角带上了一抹邪异的笑容。

“墨麟……”

主阁内，古籍和书卷还散落在地上，人却早已不在。

经过刚才那一番长谈，凌然的心结已经解开，对于后续发展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步留情没有问他任何有关计划的事，只是和他一起走到了小池塘边，静静地看着他喂鱼。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和信任，步留情相信凌然会对穷奇，对万俟，对他，也对自己，会有一个交待。凌然不会伤害对自己重要的人，在这件事上，他很固执。所以无需多问，步留情觉得自己只需要配合就好。

喂完鱼，凌然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偏过头看了看一旁倚在树边的步留情，便走到对方面前，摇了摇头说：“刚才还觉得你总算开窍了呢，知道逗我老人家开心，结果现在变回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你还真是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啊……”

“你不是说了？”凌然挑眉看看凌然。

“什么？”凌然愣了一愣。

“多余的话。”

凌然顿时语塞。是啊，他自己都说其他的都是多余的话了，那步留情怎么可能会开口，真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啊……

“啊啊，好想念小万俟啊！小万俟，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被这个没有良心的给憋出内伤来啦！”凌然趴在一个大石头上，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样子。

只是阁主大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万俟可是很听步留情的话啊……

步留情也不拆穿他，只是默默地笑了笑，还是开了口：“那股灵力是怎么回事？”

“天境之主的。”凌然也没有起来，继续趴在石头上，倒是步留情在石头另一边坐了下来，看着他，“外界的灵力来自天境之主，但是万俟身上却有穷奇的灵力。当年我也是听别人说穷奇和腾根已经被处决，却也未亲眼看见，现在又出现穷奇的灵力，那当年的事情肯定就没那么简单。只是不知道这天境之主又想搞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消停，我都自请流放了，还不放过我，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不能再让千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凌然定定地看着步留情，“至少，我要保护好你们。”

“好。”

一个字，足以让凌然心安。他正想说点什么，空间内的灵力突然暴动了起来，略一感应，发现是幻境那边，便立即招呼上步留情，向幻境入口的石碑赶去。

此时，幻境的石碑已是红光一片，四处散溢着狂暴的灵力，步留情皱了皱眉，对着凌然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凌然看着这片红光，即便早有准备，他仍是忍不住愣愣出神。

这灵力于他而言十分熟悉，即使隔了千年，这种感觉他仍记得一清二楚。看着红光中逐渐出现的人影，他心跳逐渐加快，双眼睁大，瞳孔缩小，整个人陷入恍惚之中。

一头银发，赤红的双瞳，脸上那三道虎纹，还有嘴角总带着的挑衅的笑容，除去少了的一对牛角，眼前的人和当年的穷奇几乎一模一样。他看着这个人，对方也看着他，同时出声。

“墨麟。”

“穷奇……”

一瞬间，以前发生的事情全都涌了上来。

第一次在天境比武台见面的时候。

“喂！你谁啊？敢欺负我搭档？腾根，你是输给他了吧？看我帮你报仇！”

“咳咳……有两下子嘛！是我输了，我服！喂，你叫什么？”

成为朋友后，自己住所常被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哎呀，墨麟，别那么小气嘛！不就一本破书吗，改天我赔你一本！”

“别别别！我和腾根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俩哪知道这破书居然是名录啊！哎哟……你……你下手轻点！”

“流氓？既然如此，那美人，可否赏脸一笑？”

谈到人间时，对方向往和迷茫的神情。

“像我们这些一生基本都只能在天境的，对于人间事可是好奇得很。”

“人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愤怒。没有感情的我们只能毁灭和剥夺，将这些情感从人心中移除，可这样真的对吗？既无法体会，又从何判断？”

“我一直很想去人间，尝试和人一起生活。”

以及，事情发生的那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狂化的绝望。

“你快……走……！”

“人间帝王也不过如此，不如……杀了吧。”

步留情在一旁看着，发现情况似乎很不对劲，凌然的灵力是带有正气的，可现在这些正气却变得十分微弱，反而被穷奇狂暴的灵力逐渐侵染，红色的灵力开始缠绕上凌然，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生变，便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凌然身前，释放出了自己的灵力。

和步留情本人一样，他的灵力纯粹干净，隐隐有着凛然肃杀之意，竟是形成了一层屏障，将那些狂暴的红色灵力挡在了外面。少了外界的干扰和影响，凌然很快也清醒过来，稍微定了定神，拍了拍站在身前的步留情，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便和步留情并肩站立。

凌然的眼神里没有了迷茫，他一字一句的说到：“你不是穷奇。”他的双眼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语气里带着些狠戾，“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万俟的身体里滚出来。”

“穷奇”没有答话，只是笑得越发张狂，突然身形一动，直朝步留情冲了过去。

步留情自小在幽然阁受凌然指点，又长期在幻境磨炼，身手自是不会差，在对方动的瞬间，他便已经作出反应，一跃而起，向后退出一段距离，而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地面已被对方砸裂，留下一片烟尘。

待烟尘散尽，“穷奇”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手上却是多了一柄长矛，火光流动，显然是附上了灵力。

这边步留情也是抽出了匕首，而且是特制的专门不会伤到肉体的匕首，这一点他在使用前询问过凌然，确认了不会伤到万俟本身的灵魂状态，这才决定使用。凌然也是拿出一把折扇，上面附上了属于他的灵力。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凌然已经通过意念传话给步留情，让他争取一些时间，自己有个猜想需要证实一下，但是需要“穷奇”行动才能判断，所以让他尽量坚持，不要受伤。

步留情收到消息后立刻彰显出他出色的行动力，直接主动进攻，手握匕首，一个闪身到对方身后，朝着对方一刀划过。然而这个“穷奇”也不是好对付的人，在步留情一刀刺下的瞬间，便朝右后方跳开闪避，然后回身一枪直指步留情的咽喉。步留情察觉对方意图，低下身子略作闪避，接着又是用匕首往上一挑，利用一些巧劲震开了对方的长枪。

凌然在一旁念念有词，他将自己的感知全面铺开，努力感受“穷奇”每一招发出时的细微波动。步留情用的短兵，“穷奇”用的长兵，局势本就对步留情不利，然而这“穷奇”似乎总能预判对方的招式，就如刚刚那背身的一击，步留情已经掩去行迹和气息，潜行至对方背后，却仍是被他及时闪过，匕首连衣服都未曾碰到，这就有些奇怪。况且这个“穷奇”似乎是认识他，从出现起，除了一开始还未被步留情识破情况不对时那装出来的张狂的笑容，就只是对他微笑，任他如何出手都只一心奔着步留情出招，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对他已已经没有了解的必要，只有步留情是未知的，便开始刺探步留情的实力。

这种微笑，准确的预判，还十分了解他……

只有一种可能。

“天境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