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有看到自己吗?

前文说了,精神分析学家比昂的一些理论,包括他的一对词语——容器与被容物。最原始的被容物,是不能被一个人的自我所接受的,要投射出去,就需要另一个人作为容器,容纳这个人投射出去的东西。

先经有另一个人的容器容纳,这个人原来不能容忍的东西,就变得可以容忍了。最原始的被容物,比昂把它称为贝塔元素。

经由容纳变成阿尔法元素,阿尔法元素再经由容纳变成梦和梦样思维;再被容纳变成预想;再被容纳变成前概念;再被容纳发展成概念;再被容纳发展成科学演绎系统;再被容纳,则发展成代数公式。

讲述这个过程时,武老师曾提到语言文字是一个巨大的容器,绝大多数事物都能用语言文字来讲述,这时语言文字就起到了容纳的作用。

但最大的容器,是觉知。或许一切事物都能被人类所觉知。所以觉知本身就成了可以容纳一切的容器。

对觉知的简单理解就是:那些原本不能被理解的事物,一旦被觉知到,就会发生变化。

这部分的调查是:什么时候,你觉知到自己的一些东西,然后迅速发生了改变?

我觉知到,世界是相反的。我可以骄傲,也可以依赖,可以独立,也可以寄生。当我觉知到这些时,感觉自己就像挣脱了一层束缚,世界好像又宽广了一些。

然后就是投射。那些我看不惯的事情,那些我讨厌的事情。仔细看,认真想,原来讨厌的都是自己。可以尝试对自己说:“是的,世界是主观的,外面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改变世界,我们可能能力有限,但改变自己的世界观,是可以做到的。

觉知就是光,被觉知之物,就是阴影。分享鲁米的一首诗:

你跑得愈快,你的影子跟着愈紧。
有时,它还会跑在你的前头呢!
只有日正当中的太阳,才能让它减退。
但你可知道,你那影子一直都在服侍着你呢!
加害你的,也必保护你。
黑暗就是你的蜡烛。
你的边界,就是你追寻的起点。

觉知的力量

人,可以按照一些简单的原则生活,而让自己的心灵臻于完美吗?或者别说完美,就是健康幸福地活着,这个目标,可以通过遵守一些正确的原则而实现吗?

武老师偶尔会想起这个问题,特别是写斯多葛主义或艾比克泰德的故事的时候,他对这位哲学家的理念和生活方式,都产生了向往,于是这个问题再次浮现。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不能。因为这些简单的原则,一旦被视为“正确的”,就会构成二元对立,产生出一个“错误的”东西,而这会妨碍对人性的觉知,并阻碍人性的圆满。

可以说,他是人性的觉知派,认为人性,甚至一切都可以被观察与觉知。他还推测,人可以达到全意识状态,就是能觉知到人性的一切,甚至超出一般理解的人性的部分。

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但其实很多人是这么认为的,例如心学的创始人、著名思想家王阳明就说“此心之外,更无他求”。

这个东西离武老师太远,他还是先来说说,那些普通的觉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转变。

首先讲个故事,一位男士找他做咨询,说他可能明天就会成为报纸的头条,因为他想杀了他老婆。为什么这样想呢?

因为他自己认为,他老婆已经和他们认识的所有男人发生过关系了。对此,他感到无比羞耻,因此产生了想杀死老婆的恨意。

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可以被称为“嫉妒妄想”。有这种妄想的人,会怀疑伴侣出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却偏执地信以为真,很难改变。

妄想有很多种,如我们前面提到过很多次的被迫害妄想,就是认为自己人生的所有挫败,都是某个人或某个势力,构建了一个体系来迫害自己。

又如钟情妄想,就是认为某个人和自己有了很深的爱意,这常常发生在粉丝和名人之间。

妄想是偏执的一种表现。有妄想的人,常常是在这个妄想上失去了现实检验能力,但在但其他方面他们心智正常。这也导致人们容易忽略妄想的严重程度。

例如这位男士,他是硕士毕业,有很好的教育背景,是大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有很好的逻辑能力,所以武老师最初想试着和他进行理性的对话。

于是问他,“你知道什么叫冒烟的枪,smoking gun吧?”这里解释一下,英文中冒烟的枪意思是确凿的证据。

他说,知道,不就是证据吗?要判断一个人枪杀了别人,最好是找到那把“冒烟的枪”。

武老师说,那么,你刚才给我列举的你太太出轨的东西,都是蛛丝马迹而已,有哪个是“冒烟的枪”呢?

这个问法让他愣了一下,他也知道,这些都不叫证据,都是蛛丝马迹,但他接着用逻辑狠狠地反驳了他一下,他说:“是啊,这些都不算证据,都是蛛丝马迹,可蛛丝马迹这么多,总可以推理我太太有极大的可能出轨吧?”

他的这个反问,让武老师觉得逻辑很严密,不能再在这一点上辩论下去了。如果继续辩论,就会陷入和传销者对话的那那种感觉。

他曾经多次和传销者对话,他们深陷传销陷阱而不自知,和他们辩论,就算他在逻辑上赢了,他们仍然能找到坚信传销能挣大钱的理由。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他问他,你以前有什么时候还想过杀你老婆吗?他说有啊,还有两次,一次是几年前,一次是十年前。在他对老婆动了杀机前,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共同之处?

他一一列举,然后发现最明显的共同之处是,他控制欲极强的妈妈,从乡下老家过来,和他们一起住半年以上之后,他就对老婆动了杀机。

看到这一点后,问他:你到底想杀谁?他沉默了很久说,他想杀死他妈妈。承认这一点后,他情绪开始崩溃,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对妈妈动杀机?因为他觉得妈妈的控制欲把他们这第二代的孩子毁了就算了,他认了,可妈妈还想控制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

这让他非常绝望,可妈妈又像顽石一样坚固,好像根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建议并改变,于是他对妈妈起了杀心。

想杀死妈妈,这是他的内在现实;而在外在现实上,他对妈妈孝顺至极。孝顺妈妈,是他的一个简单正确的原则,他把这个做到了极致。

结果,对妈妈的恨意,只能压抑到潜意识中,不能被很好地意识到,转而投射到了老婆身上,变成了想杀死老婆。

类似的逻辑,在中国家庭中是非常常见的。有很多男人因为孝道的压力,不能合理表达对母亲的恨意,甚至都不能承认自己有这种恨,结果把这种恨意转嫁到了老婆甚至女儿身上。

这种现象,在合适的时候,武老师还会再详细探讨,这个例子,只是为了说明觉知的力量。

这位男士他应该可以被诊断为偏执型人格,甚至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属于很难被治疗的范围。

业内的一个说法是,如果他们的求治意愿非常强烈,又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心理治疗师,那么可以用五年以上的时间,最终得以疗愈。

武老师和这位来访者的咨询工作进行了一年半,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全方位改变,和妻子孩子的关系变得亲近了很多。

特别是这个来访者和妈妈的关系,先经历了一段让恨意流动,变得非常疏远,后来又逐渐看到对妈妈很深的爱意和敬意,关系又得以恢复。

不过,不管怎么爱妈妈、敬妈妈,他都有意识地不让妈妈常住在他的家里了,他知道得和妈妈之间保持着一个界限。

一类很难被治疗的个案,因为觉知,有了很好的疗愈。

不过,在这里武老师必须澄清一下,这种级别的偏执性人格,他也只接过这一个,所以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咨询师,更不能说明,再换一个有类似问题的偏执型来访者,他还能用这种方式发挥这样的作用。

觉知除了给当事人带来改变和疗愈,还可以让其他人做更好的选择。

他有一位学医的朋友,和一位偏执狂男子谈了多年的恋爱,恋爱期间,这位男子逼迫她承认和上百个其他男人发生过性关系,而每当她承认了,这个偏执狂就会暴打她,但看到她被打得流血后,又会跪下来,大哭求原谅。

这事一再重复,他这位朋友又羞于和别人谈,结果就陷在了这个可怕的陷阱中。

后来,她去学习心理学,老师讲到了偏执狂,就是偏执型人格和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她恍然大悟,男朋友不就是典型的患者吗?因为这个认识,她当机立断,决定分手。

有意思的是,在这之前她提过多次分手,这个男人死活都不同意,而且每次都发出死亡威胁,但这次她下定决心后,竟然一提,这个男人就答应了。

不过这时候,我们要做一个区分,对那位来访者来说,意识到对老婆的恨意,是对妈妈的恨意的转嫁,这叫做觉知;而对这位朋友来说,这叫做认识。

因为觉知,必然意味着对自身的了解,并且还会伴随着深刻的体验;如果只是头脑上的认识,那还不叫觉知。

真正的觉知,会立即带来一些改变。例如这位来访者,他几乎是立即放下了对妻子的嫉妒妄想和恨意。

虽然他还是会怀疑妻子可能有外遇,但那就是基于现实基础上的一种合理怀疑,而恨意也是他们两口子的二元关系中所必然会产生的一些东西。

觉知就是光,而没有被觉知之物,就是藏在黑暗中。一旦又觉知之光照进来,黑暗不仅无所遁形,而且黑暗中的动力,还可以变成光明之物。

关于觉知,武老师最后再多说一句:任何我们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事,背后必有原因。

学心理学,特别是精神分析,就可以锻炼自己的觉知,不断去认识自己各种不对劲的事物背后的原因。

总结

1.人,不可以只按照一些简单正确的原则而健康幸福地活着,因为有“正确的”就有“错误的”,这会导致对人性的切割,最终妨碍对人性的觉知,并阻碍人性的圆满。

2.真正的觉知,会立即带来一些改变。觉知必然意味着对自身的了解,还伴随着深刻的体验。觉知既可以给当事人带来改变和疗愈,又可以让其他人做更好的选择。

3.任何我们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事,背后必有原因。学心理学,特别是精神分析,就可以锻炼自己的觉知,不断去认识自己各种不对劲事物背后的原因。

思考

原来觉知这是一种威力这么强大的武器。我一直以为心理学比较慢的,没想到会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这个复杂的真实世界里,人,没有简单活着的福分。真猛士可以直面惨淡的人生,真勇士可以直面内心的黑暗,即使它尘封已久。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摆渡人。你觉得自己生活在黑暗中吗?想要获得救赎吗?那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被别人看见,有人过来拯救你;一种是被自己看见,就是觉知。

觉知是可以照亮心灵的。任何的不对劲,背后都是有原因的。平滑的玻璃留不下任何水滴,复杂的生活才会有精彩的回忆。

无知之人并不是没有学问的人,而是不了解自己的人。了解只能通过自己而来,自知就是觉察自己全部的心理过程。因此真正意义上的教育乃是对我们自身的了解,因为人类的全部存在就浓缩在我们每个人心里。——克里希那穆提。

谢谢你的欣赏,观点来自《武志红的心理学课》。对于本文内容,你有其他观点吗?欢迎留言,和我一起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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