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经由朋友才知道简书的存在,就注册了一个。两天来看了许多发布于此的文章,欲试之心渐起,奈何文笔简陋,言不成文。月前学校有一征文活动,不自量写文参与,现把其上传发布,一则请教,二则为“我的文章”填些内容,不至荒寥。
《天平之甍》是已故日本小说家井上靖的作品。写的是日本天平年间(相当于唐开元、天宝年间),四位留学僧随遣唐使团西渡到大唐寻访愿意到日本传戒的高僧的故事。寻访期间的四人或随性远游,或萌生退意,或客死异乡,甘苦备尝。最终,只有普照一人与应允所求的鉴真法师等人历经千难万险成功渡海。“甍”原是安装在寺庙屋脊两端的鸱尾,以此为书名是褒扬鉴真东渡后取得的成就,为天平朝之最。全书译成中文后仅有薄薄的一百来页,文笔隽永,简素如白描,读之如饮甘泉,清冽又直透人心。
读完后,静坐良久,想到的第一句话是屈原《离骚》中的名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书中的鉴真、普照、荣睿还有那埋首于几案与经卷之间三十年抄经不辍的老僧业行,都是为了心中所善而九死不悔的人。那时的海上交通远不如今日便利,他们面对的是人所难控、变幻无常的大海。渺渺沧海,百无一渡,无数的狂风恶浪打断了船桅、掀翻了船只,让他们的渡海行动一次次的归于失败,甚至有人因此殒命,年岁最长的鉴真也因数次渡海失败而失明。但是,即便前途艰险若此,他们还是不弃初心。佛家讲世间诸事皆是修行。或许,在鉴真、普照等人看来,海上的风雨是对他们信念坚定与否的考验,是不同于寺庙中坐禅念经的另一种修行吧。再大的艰难险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之前读过井上靖的另一部小说《孔子》,也看过改编自其作品《敦煌》的同名影片。能感受得到老先生那平静的笔触下所含的深情与宏阔。《天平之甍》也是如此,于平淡中见精神,正符合鉴真法师的心境。书中写普照、荣睿等人往扬州大明寺请鉴真赴日时,见到无人应允,鉴真说:“为了佛法,纵使海天远隔,沧海浩淼,也不应恋惜身命,你们既然不去,那末,我去吧!”听得此言,“满座默然,沉静得象一泓池水,似乎一切都在此时决定下来了。”相比于慷慨激昂的说辞,简单的一句“我去吧”确是更有触动人心的力量。此后二十年,六次启行,五次失败,航海三次,几经绝境,鉴真都不曾萌生退意,为了一句承诺,也为了弘法心愿,笃志不移。时代已经远去,“东渡传法,联谊中日”已成为史书上值得后人学习的光彩的一笔,同样值得后人学习的还有鉴真法师安然的心境和“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的决心。
都说现下的社会有些喧嚣,人心也随之起了波澜。完全的逃避社会,与世隔绝是绝难办到的。偶尔有躬耕于山林间的“世外之人”被曝光出来,见诸于新闻报端,都会引来大批拥趸,以为那才是理想中的生活。描绘农林生活之美的书籍也是销售榜的常客。人们大多在钦羡之余,又回身到了喧嚣的社会中继续着快节奏的生活,心绪起伏,难如止水。与千年前鉴真法师生活的唐朝相比你我身处的现下确是热闹的多,但我相信假如鉴真法师也生活在当代的话仍会安然温和如故。因为心中有所信仰,知道自己所想为何、所需为何,愿意为了心中所念一往无前。始终在心中留有一片净土,屏除外界的烦扰。本科期间求学于孔子故里,记得一位老师说:我喜欢读《论语》,它就是我的信仰,给我以方向。我常把袖珍版的《论语》放在口袋里,时常诵读,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外界的平静或喧闹,是我们不能掌控的,唯一能掌控的就是我们自己。生而为人,不求超凡脱俗,只求能在这攘攘世间,安然生活。像钱穆先生说的:“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物来不乱,物去不留”,虽很难做到,却也是努力的方向。
在《孔子》中,井上靖写道:“小人一落入窘况,就会动摇心志,无法约束自己;君子却是再怎么窘困也不至于动摇心志。”同是在老先生笔下焕发光彩的中国古代哲人,这句话说的是孔子,也同样可以是鉴真法师。如前述,日本之行凡经六次方得成功。据记载,先后有三十六人死于船祸和伤病,二百余人退出东渡行列。即便如此,鉴真法师的东渡之心自决定之日起,无论是天灾、人祸还是伤病,始终没有动摇。不由想起“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我想,在说这句话时地藏王菩萨也一定是安然自若,然后毅然回身投入地狱之中。只因对自己所为之事有所坚持才会如此果决和平静吧!你我身处这滔滔尘世,皆平凡之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却也应拥有不枉人世间走上一遭的东西。它或许很渺小、或许很简单,但它之于你我就像弘法之于鉴真、地狱之于地藏王,是值得我们为之奔走不休的。
沧海渺渺,终得一渡。普照、融睿等人的使命完成了,鉴真法师东渡弘法的心愿也达成了。时间流转,这些都淹没在了历史长河的波涛之中,只有唐招提寺屋顶两端安放的“甍”还在那里经风历雨,向后来人诉说这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