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适应环境的能力阈值下限真是令人难以估量。

师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津津有味地吃着大海碗装的、飘着厚厚一层辣椒油过桥米线的蓝晴语，那个来云南吃第一顿饭的时候把大半碗过桥米线往成苒碗里拨拉的俨然已经是另一个人。

龙夏夕笑道：“小蓝，你现在这么能吃辣了？”

蓝晴语看了看自个儿面前红红的一大碗汤汁，笑道：“最开始不习惯，在村子里住，嫂子烧的菜也全部是辣的，嫂子发现我不怎么能吃辣就调整了一下，一天比一天多放一点辣椒，我吃着吃着反而喜欢这种味道了。”

“来我们云南，有两种能力会变强，一种是吃辣，另一种是坐车。”凌渊冰骄傲地说道，“我们这儿的辣椒比学校食堂的辣，刚去上大学那段时间，我每次吃饭都要带上一罐辣椒酱。有时候在大马路上看到司机们开车，我都怀疑他们那水平有没有办法在我们云南开车。”

“学姐这话说的是！”成苒道，“我从小坐不得车，只有坐自行车和火车不会晕车，现在颠簸了一个多月，以后再也不怕坐汽车了。”

“我还被训练出了一点酒量。”劳裳裳举了举成苒打包给她的醒酒茶，笑道。

说到这里，几个女的都含笑看向两个男生，他们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龙夏夕笑道：“小米和小黎酒量没见长，不过人长得更结实了。”

米旭“嘿嘿”笑道：“我在读大学之前经常干农活，身上的肉都是肌肉。读大学以后‘养尊处优’，三年下来积攒了不少赘肉，这一个多月终于把它们甩掉了。”

凌渊冰笑道：“你们俩这样就很好，别再长肉了。”

“再长下去就要长出啤酒肚了。”劳裳裳皱着眉摇摇头道。

黎里拍了拍米旭的肩膀，笑道：“我有人要了，无所谓，米旭你可得保持身材啊！”

米旭瞟了一眼黎里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道：“刚才好像是你媳妇在嫌弃你吧？”

“哈哈哈！”

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吃了早饭，一行人就往省图书馆走去。

省图门前有高高的台阶，从台阶上仰视主体建筑，仿佛高耸入蓝天白云一般。

爬完台阶，龙夏夕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这时一个和龙夏夕年纪相仿佛的女人从门内出来，她的头发全梳到头顶，盘成发髻，黑色的太阳镜把大半张脸挡住，一身利落的宝蓝色职业套装和同色系的高跟鞋，使她看起来高贵又典雅。

她“蹬蹬蹬蹬”地走到龙老师跟前，红唇轻启：“阿龙，你还好么？”

龙夏夕点点头，勉强扯唇笑道：“我没事！”

待呼吸平缓了些，龙夏夕才为大家作介绍：“这是我在云南工作的同学，你们叫张乐乐老师就好。这些是帮我做课题的学生。”

众人忙问老师好。

“来，到里边休息一下！”张乐乐扶着龙夏夕打头，把众人领往图书馆里读者服务部，在一张书桌边坐下。那里早就给众人备了饮料。

张乐乐一边分着饮料，一边跟龙夏夕说道：“你要什么资料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跑来？”

“我要的资料太多了，必须亲自来一趟，给他们带个路，以后再要来就他们来了。”龙夏夕喝了一口果汁，缓了过来，笑道，“你家小朋友呢？”

“跟他爸去部队了，我让他晚上带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张乐乐脸色稍霁，“我问过地方文献库和历史文献库的老师了，他们说太旧的书原本不能拿出来，不过你们可以看微缩胶片，其余的古籍你们学校有的就在学校看吧，不建议拍照、录像、复印，价格太贵了。”

“这样，可我看到这里有些孤本，只好手抄吧！”龙夏夕道，“谢谢你！”

“客气什么？”张乐乐道，“我带你去见见杜老师吧！”

“好。”

龙夏夕一起身，众人也跟着往前走。

暑假图书馆的小朋友非常多，在过道里莽莽撞撞地走着，众人都小心翼翼地护着龙夏夕。

“我们乘电梯吧。”张乐乐说着把众人带到电梯口，“你们要去的书库在五楼。”

“你打算在昆明呆多久？”等电梯的时候，张乐乐问道。

龙夏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不一定，多则十天，少则四五天，看资料查阅情况。原本还打算去白族看看的，不过时间不允许了，他们很快就要开学了。”

“课题么，总会做得完的，何况你还有这么多助手！”张乐乐想了想，道：“你下学期不开课了吧？”

龙夏夕笑道：“不开了。”

张乐乐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我听汨汨说你要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不过以你的好强个性，来了也不奇怪，只是真正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ta乖吗？”

龙夏夕抚了抚肚子，慈爱地笑道：“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ta也很开心。”

张乐乐歆羡道：“还是罗隽好啊！我怀着布布的时候连出个门都是奢望，唐柏义把我当犯错的兵似的关禁闭了。”

“罗隽虽然阻止不了我，但是每天会打十几个电话来查岗。现在能用自己的手机接听还好，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成笑话了。”话虽如此，龙夏夕还是满脸笑意的样子。

说着电梯来了，待里头的人全部出来，众人乘着电梯直上五楼。

五楼分布着外文期刊借阅室、地方文献阅览室、历史文献阅览室、善本阅览室，都是师生们将来要去的几个书库。

“这个是外文检索室，你以后可能会常来。这个是外文期刊，你也可能会用到里头的资料。”张乐乐指着其中一个书库说道，“这是地方文献阅览室，杜老师！”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外兜里，一手推着一辆小推车姿势潇洒地从书库里走出来，见了众人把推车靠墙放好，才迎上来笑道：“张老师！”

张乐乐热忱地笑道：“来，给你介绍一位海归博士，我的大学同学龙夏夕。阿龙，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杜觉老师，民族学博士。”

男子欠了欠身，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久仰！”

龙夏夕也略欠一欠身，伸出手来和杜觉轻握了一下，微笑道：“此前听乐乐对您倍加推崇，说杜老师对云南少数民族史深有研究，我也曾拜读过您关于少数民族社会结构、村际交流的论著，对您的博学多识十分佩服，请多指教。”

“不敢当。”男子谦逊地说道，看了看龙夏夕的肚子，指着走廊上的书桌、椅子，“我们坐着聊吧。”

看双方交换了名片，张乐乐笑道：“龙博士刚从哈尼族回来，相信有很多话题都可以和杜博士探讨。这些是和龙博士一起做课题的学生。”

杜觉看了一眼立于一侧向自己问好的学生们，略微点头还礼，道：“你们好！这些都是您的硕士生么？”

龙夏夕笑道：“不，都是本科生，而且都不是同一个学院的。这个小成准备大二，其余几个大四。”

杜觉扫视了众学生一圈，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些年本科教育受到极大的忽视，很多老师给本科生上课跟走程序似的，念念课件、放放纪录片就了事了，而把精力放在培养博士生上面。有些老师甚至认为本科生知识储备不足，认为本科生没有受过学术的系统训练，不值得引导他们参与学术研究。其实，我倒觉得本科生精力更充沛，头脑更活跃，也更有热心参与学术。如果能有人引导他们读书，填充知识储备，把他们带入课题实战，我觉得他们更是大有可为的。你们遇到的龙老师真是一位好老师啊！”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龙夏夕骄傲地看着众学生，笑道：“我没到可以带硕士的程度，这个课题工作量极大，人手严重不足，幸好有他们帮忙。不是我要‘王婆卖瓜’，这几棵实打实的都是好苗子，嗯，事实证明杜老师您的观点是正确的。”

张乐乐点点头，道：“我们有时候也会请本科学生参与我们的课题研究。我可不敢苟同社会上说的什么‘80后是垮掉的一代’、‘90后是扶不起的一代’，这些都是在乱贴标签。就我所见，这些年轻人能吃苦、思维活跃，也爱创新。”

杜觉摇头苦笑道：“你们发现了么？人们贴的标签都是不好的，我发现这个社会每一代人都倾向于抹黑、伤害下一代人。”

龙夏夕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苦笑道：“可不是么？不久的将来要轮到说00后、10后了。”

杜觉道：“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局限性，就像历史时代里的人物，无可避免地要受到大环境的影响。然而，如果一概而论，无疑是将人一棍子打死。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也许更应该发现个体的差异，毕竟要因材施教嘛！”

“的确。”张乐乐说着站起身来，“我一会儿要去教研室一趟，杜老师能带我们去书库看看么？”

“你有事先去忙吧！”龙夏夕道。

杜觉笑道：“是啊！这里有我呢。”

张乐乐看了看时间，笑道：“不急，我也想知道以后去哪里找你。”

龙夏夕摇头笑道：“不是有手机么？”

“直接查岗多好啊！”张乐乐顽皮地挽着龙夏夕的手，“走吧！”

杜觉带路：“这边请！”

龙夏夕边走边对杜觉说道：“杜老师，我来之前在云图官网查了书目，基本上都在历史文献库和外文书库。”

杜觉笑道：“那么都是在这一层楼了。”

“麻烦您了！”龙夏夕感激地笑道。

“不客气。”杜觉笑道，“我们这里的书是这样子调的，您把书目列出来给管理员，然后他去书库取书到阅览室。阅览室里有复印机、扫描仪，也可以拍照片，不过价格有点小贵，如果是量大的话，更是价格昂贵。”

“嗯，这个之前我跟她说了。”张乐乐笑道，“所以她带了这帮学生来。”

“哦。”杜觉笑着把众人带到历史文献阅览室，“就是这里了。”

龙夏夕笑道：“好了，乐乐，你去忙你的吧！”

张乐乐也确实赶时间，干脆利落地说道：“好。杜老师，我朋友就拜托你了。晚饭我做东，和我们一起吃吧！”

杜觉笑道：“谢谢！不过我今晚有点事，改天我请你们。”

“这样……那好吧。”张乐乐说罢，和众人挥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