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诡录(五)声波星球

这几天都在下雨,北京的天好像漏了一样。我站在窗口往外看,天色阴沉,就像一块巨大的灰蒙蒙的布。接连几天,我都没有去找老吴。马上就要毕业答辩了,我的论文还差一些没有完成。借着不出去的档口,正好写完顺便完善一下。

可窗外总是雨声哗啦,让人没法安静。

好不容易,漏了的天让女娲用五色石补上了,太阳跳了上来,光芒洒在对面的楼顶上,一缕金黄。

我出门去买了一些吃的,站在白燕叫花鸡的店门口,我想了想,点了一只孜然熏鸡,包好,信步来到了老吴家。

老吴正在看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本<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呦呵,老吴,看中学生必读读物哪?

嗨,没事儿呗,这书不错。又给我带好吃的来了。

老吴摘下眼镜,笑眯眯的说。

可不嘛,来来,闻闻这香味儿。咱爷俩一起解解馋。

老吴打开墙角的一直木头矮柜,掏出一瓶20年陈酿。

喝点儿。

行,我陪您喝点儿。

你论文写的怎么样啦。

差不多了,就是啊,导师说我这个立意还可以再提升提升。

你导师?就那张老头啊。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瞎指导什么。你拿来,我给你指导指导。

我哈哈一笑,张老师提的挺在点儿上。您是不是还因为上次喝酒那事记恨人家呢!

说到这,上个月我参加导师组织的一个饭局,没想到老吴也在,原来他跟我导师也是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甚至还有师徒恩情。老吴在去养老院任职之前,正式法大的一名教授,而张老师是他带过的学生,现在也荣升教授一职,桃李满天下了。那次饭局张老师出于对他身体考虑,侣劝不听,就强行禁酒,搞得老吴很不开心。老吴总说,人老了,没什么爱好了,喝点酒他也管。兔崽子,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对他好的。

不是我说呀,您那,也让人省点心,张老师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哇。小酌怡情,大喝伤身哪!

我严控酒量,只给老吴倒了小半杯。

这个酒,味道纯。

老吴,你最近又看星星了没?

看的毛的星星啊,你没见下大雨哪!那个吵啊,耳朵嗡嗡嗡响,哎呦脑仁都疼。老吴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鸡,一抹嘴上的油,接着说道,不过呀,我倒是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地方,就是这么吵。

奥?又有新故事啦,讲讲讲!我兴致盎然。老吴脑袋里有太多神秘了。

从前有一个星球,用什么做能量呢?声音。你想啊,我们地球是用什么做能量?风、光、水、核能源等等吧。但是那个星球,十分特殊。他是属于量子范畴的,就是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是意识创造了它。

那里生活的人们脑袋很大,嘴也特别大,眼睛和耳朵只是两个针眼儿一样。这是物竞天择的结果。他们的嗓音和语言十分特殊,声波从喉咙里发出,就像鸣钟一般响亮。他们就是靠着这个获取能量的。每个人的嗓音不同,有的声音大,有的声音细。这也是自然选择和物种进化多样性的结果。声波就是他们的生命值。

有一个小孩儿,叫做大嘴巴图图。为什么叫这个呢?因为它从小就是个哑巴。别人一岁了都可以叫妈妈,他已经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图图妈妈十分伤心,却从来没有放弃希望。

图图长到6岁的时候,听力特别棒。每当人们一早起来,都向着太阳哇哇哇的大喊大叫,以补充自己的能量值的时候,全世界都特别吵。谁也听不见谁,都在拼命的喊,想让世界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人愿意倾听,除了大嘴巴图图。他不会喊,多少次都是干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是图图的听力非常好,他能在一百个人中,准确的分辨出每个人都说了什么。这样的超能力在大嘴星球十分少见。

五年一度的大嘴星球辩论赛就要举行了。这个赛制十分简单,就是两个人插着腰,唾沫星飞溅地互怼互喊,谁也不听谁的,只要声音大能量波就强,相应的分值就高。分值最高者夺冠。

图图因为天生的残疾无法参赛,它小小的身体里,全是从小到大听过的故事和道理。他不得不倾听,听了还会思考。有时,他很想说话,很想反驳别人是不对的,但总是干嘎巴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图图妈妈这时就会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孩子,没事的。倾听也是一种能量,只是这个社会人们都觉得倾听太麻烦、太慢了。他们想发出自己的声音,每个人都想让别人倾听自己说话。于是这世界,才会越来越混乱。早晚有一天,将会理智不在,每个人都处于发疯呐喊的边缘的。你要记住,孩子,并不是声音大就有道理的。”

图图眼里噙满了泪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从此,他更加努力的去倾听,渐渐的,他开始明白每个人的行为逻辑。隔壁的张大妈因为什么事情而破口大骂,街头的混小子大蚂蚱为什么要欺负那些小孩子却不敢欺负自己。因为每当他哈哈哈哈的嘲笑图图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时候,图图都不还口,大蚂蚱觉得很无趣,没有对骂的快感,也不能提升自己的声波值,从此就不再找他的麻烦了。

自从有一次,图图帮助张大妈找到了不小心掉在水缸里的首饰,张大妈居然惊呆了,她哭着说一直以为家里进了小偷偷走了自己值钱的宝贝,又不知道是谁只好每天在门口大骂,其实她也不想这样,这串项链是丈夫留给自己的唯一的纪念。

还有一次,图图偶遇大蚂蚱又在街头欺负小孩子要钱。之后他看见大蚂蚱去买了一根香喷喷的炸香肠,他心里气愤极了,正想要去瞪着他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却发现,大蚂蚱小心翼翼的包好香肠,一路跑到第三条街的一栋破房子里。那是大蚂蚱奶奶的住处,奶奶年纪很大了,约莫有90岁了。大蚂蚱把香肠递给奶奶,说,这个好香呀,不用牙也能咬的动,奶奶你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图图一时间惊呆了。他想起有一天早上,他亲耳听到大蚂蚱哇哇哇的喊叫中,叙述了自己的愿望,他不想做个坏孩子,可是他很爱自己的奶奶,从小都没有父母了,是奶奶把他养大的。现在奶奶老了,他要一个人坚强、成长,把一切好吃的,好用的都给奶奶!希望奶奶不要离开他!他不想一个人!他很孤独很自卑,也很害怕,只好用凶神恶煞的模样去欺负别的孩子显示自己的强大!

大蚂蚱,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图图用自己的倾听,听懂了许多人,那些凶巴巴的,不讲理的,狡诈险恶的人,原来背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心酸事儿。他们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因为这世界没有人能倾听,每个人都在试图用更大声音说服别人、打败别人。

图图在妈妈的支持下,开了一间小小的倾听茶馆。每个人都可以来对他倾诉、祷告,把自己心里的事讲给他听。图图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他还是不能说话,却发现了比说话更有意义的事。

渐渐地,人们开始不再吵吵闹闹了。世界的喧哗似乎渐渐平息。人们互相倾听,互相阐述,聊天变得像聊天了,沟通开始像沟通了。自私的人越来越少,人们互相理解,这世界变得温暖、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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