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尧闻声单手推开那木门,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江凌闻得顿觉心肺通透,心中放下了戒备,随唐尧的身影走了进去。
“老爷子啊,一进这门我就只想一醉方休,赶快来两杯解解渴。”唐尧大咧咧地坐在了正屋中的四方桌旁,拿起桌上的白玉壶摇了摇,又失望地放下。
江凌只见这貌似简陋却处处透出精巧设计的房屋,不禁暗自称奇。门外风浪正猛而这屋里却半点潮气都不见,且自踏入房间脚下便渗入一阵阵暖意,想必这块石台下面还另有机关。
“我这酒可不能白喝,你带我要的了吗?”
一个银发老者缓缓从里屋走了出来,虽看起来年过半百却满面红光,银丝发髻上一根黑檀木簪绝非乡野村夫所有。身着粗布衣服但工艺精湛,量身而裁,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酒香。
“在这儿啊!”唐尧笑着一指江凌,“你们一个寻酒的人,一个寻人的酒,我的任务可是完成了。”
“是嘛。”老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江凌,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大侠先坐吧,待老朽去弄些水来。”说罢便拿过桌上的白玉壶,打开门将壶伸了出去。
只见屋檐上正往下滴水,这水便刚好流入了老者手中的白玉壶中,不一会蓄了整整一壶。老者笑着将壶中的水倒在二人面前的杯中,然后落座在正主之位上。
“来,你们定是渴了,先喝吧。”
“你这是何意思!”江凌一见不禁有些蕴怒,明明是屋顶的脏水,竟敢当做酒拿给自己。
“江兄莫急,且先尝尝再说。”唐尧笑着将面前的水一饮而尽,脸上竟浮现出了满意的表情,“啧啧,真乃天上之水,再来一杯!”
江凌将信将疑,拿起桌上的杯子轻抿一口,竟觉这水不仅清甜可口,而且回味之中游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这酒香不断撩拨灵魂,引诱着味觉想要将它真切地捕捉到,但又如撒网捞月,稍动即逝。
“这……这就是江中酿吗?”江凌愣愣地看着酒杯中透明的液体,竟不舍得喝掉最后一口。
“自然不是,这只是老朽酒坊檐上的积水。”老者微微一笑,“酒坊多年来不断熏蒸,酒香入瓦,前几日的雨水落在这瓦上便成了今日壶中的待客之饮。”
江凌听罢大吃一惊,仅仅只是雨水落在屋檐过了两夜便成了如此美妙的酒,那真正的江中酿到底是……
“江兄,这位前辈可是酿了大半辈子的酒,想喝江中酿不可用钱换,也不可用物换,只能用心换。”唐尧仿若外人一般在旁解说道,“你想喝酒就要讲出你心中之事,若能让前辈认可你的故事,便能换酒喝。”
江凌迷惑地看了看唐尧,又看了看老者,不明其意。
“老朽并非为难人,而是酿酒与品酒都必须有故事来做引子,若没有过心的故事,酒便失了灵性,老朽也就酿不出这极品江中酿了。”老者笑呵呵地又将壶中的雨水倒给二位,捻了捻山羊胡子望着江凌。
“原来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吗……呵呵,你就是那个替酒寻人的人。”
江凌盯着唐尧,这俩人虽是一老一少,但从刚刚的言行都能看出二人功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加上如此精巧隐蔽的江中酒坊,便知他们的背景定然不简单。
他们到底是世外高人,还是别有它意?
“我说过,你若寻别的我真不会找你,但你寻酒那便是我的事了。”唐尧点点头道。
“若我不肯说呢。”
“自当怎样接你来便送你走,只不过呢,一个人一辈子仅有一次来这里的机会,也只能品一次江中酿,你若不后悔那咱们便走吧。”唐尧耸着眉毛一脸遗憾地起身整了整衣服,做出要告辞的样子。
“……等等。”江凌用手攥着那酒杯,垂目而思,“若我说的话,你们可会传出去?”
“你所说之事尽酿于酒中,而这酒,也仅你一人喝得。”老者晃了晃手,示意唐尧坐下。
“罢了,这些事正压于我心头,苦不堪言,若能拿来换酒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交易。”江凌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呵出了长年的郁结。
“我身上这把扇子,你已经见过了。”江凌把飞云扇放在了木桌上,一页一页展开,银色扇骨,白玉扇面,奇异的扇坠一览无余。大雅之中透着精致,温润之中又带着杀气。
“江兄的扇子乃世间罕见之物,确实精美绝伦。”唐尧点点头赞赏道。
“这把扇子其实并非属于我的,而是我结拜的一位兄弟。他名为张兆南,乃忠良之后。我与他十三岁相识,十四岁结拜,虽不同出身不同教派,却情同手足。张兆南为人侠肝义胆,如他祖上忠烈一般,在十六岁时就武艺超群,不使十八般武器而是用玉扇就将家中武士尽数打败,只有我勉强可以与之打平……”
十年前,朝廷决定攻打边境三国,取中路攻下三国之一后分两路包围其余二国,却遇到了两位骁勇善战的将领联手抵抗,程掎角之势令朝廷军队久攻不破。
“我将应父亲之命前往边关,你若与我前去,我们二人定可夺取首功!”张兆南极力邀请道。
“此事……师父已经嘱咐过我不可插手朝廷之事,明年开春我便要随师父去中原,我……”江凌一时左右为难。
“唉,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罢。”张兆南一声叹息,却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既如此,我先去助父亲一臂之力,若今后你有打算便来找我,不过决不可与我断了联系,天涯海角,兄弟同心!”
“嗯,无论今后你我路途如何,兄弟之情永在!”
张兆南随父亲奔赴边关,敌国众将不久便知道了一个仅用玉扇就可取人命于三丈之外的少年,然而这个少年究竟从何而来,样貌如何却都不知晓,因为凡是亲眼见过者都已命丧黄泉。
将军营外,张兆南随着父亲在树林里踱步而行,一路上都默默无语,但他却察觉到父亲眉宇之间的忧愁。
“父亲,究竟有何事?”
“……兆南,吾儿啊。”张将军忽然一声叹息,“我知你侠肝义胆,但有件事还需你来做,若不肯为父亦不会为难,但也希望你多思量。”
“请父亲直说吧,战场之上孩儿定当以死效忠。”
“为父希望你今夜可以潜入敌方营中,暗杀红羽大将。”
“……什么!”张兆南一愣,竟没反应过来。
“军中若论轻功无人能及你,更有你那一手三丈外取人性命的功夫,暗杀红羽大将不成问题。”张将军轻抚着张兆南年轻的脸庞说道,“若你愿意,这场战斗即刻就能收场,无论敌我均可少些伤亡,朝廷仁慈,这里的百姓会和中原人一样衣食无忧。”
“我……”张兆南瞪大眼睛,轻轻摇着头。
“为父不勉强你,先回营吧。”
张兆南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迟迟不肯跟上去。
暗杀……
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但是我不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去杀一个英勇护国的将军!此事若是传开,我……
江凌,我该如何是好?
张兆南望着头顶的树林,茂密的叶子如黑云般遮盖住了所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