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孟子曰：‘五霸者 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这是一段递进的说法。春秋五霸是哪五霸？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缪公、 宋襄公、楚庄王；另一种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缪公、吴王夫差、越王勾践。

说这五霸是三王之罪人，背弃了三王。三王就是夏商周三代的王，夏禹、商汤和周文王、周武王。

今天的诸侯，齐国、鲁国的诸侯，是春秋五霸的罪人，他们背弃了五霸。

今天的这些当官的大夫们，是诸侯们的罪人，他们背弃了诸侯。

为什么这么说呢？“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我们现在经常讲述职，天子到诸侯的地方去视察，叫作巡狩；诸侯到天子的那个地方去汇报，叫作述职。

“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春天的时候省察耕作的状况，对于不足的家庭给予帮助；秋天的时候来视察收成，敛就是收成，帮助那些收成不够的人。

“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天子到了诸侯的领地，发现土地已经开辟好了，田野也整治好了，养老尊贤，在朝做官的都是人之俊杰。那么就奖赏，庆就是奖赏。奖赏什么呢？赏地，给他们封地。

“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如果到了这个地方，发现土地荒芜，没人耕种，贤人、老者都不能被奉养。在位的都是贪官污吏，掊克就是贪官污吏，聚敛之人。那么就有责罚。

“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一次不来述职，那就给他降一级爵位；两次不来，那么就减少他的封地；三次不来，六师移之。

各位知道三军可代称诸侯，我们过去讲勇冠三军，因为诸侯可以治三军。天子可以治六军，所以叫“则六师移之”，天子的军队就要出动了。

“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

什么叫讨而不伐？就是周天子只需要说我们讨伐齐国，不用动手，其他的诸侯就一块儿过来征伐齐国了。因为大家是听天子的指挥的。

诸侯伐而不讨，诸侯只能够跟着天子的指挥去打仗，但是不能随便发布命令，说来我们一块儿讨伐他们吧。这不对，这个不合乎礼。

“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

这个搂字带一点胁迫的意思，就是这春秋五霸，齐桓公、晋文公这些人，他们是胁迫着诸侯来伐诸侯，等于破坏了天子的地位，所以说五霸是三王的罪人。

“五霸，桓公为盛。”齐桓公最为兴盛，“葵丘之会，诸侯束牲载书而不歃血。”就是在葵丘之会的时候，诸侯把祭祀的动物绑在一起，在它们身上绑上当时的盟书，而没有歃血为盟，就是没有喝祭祀动物的血来结成盟友。

“初命曰”，这个盟约的第一条说什么呢？“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

第一条规定了，不孝的人我们要诛杀，已经立的太子不要再改换了，不要让妾成为正妻。这是为了维持宫廷的稳定，如果我们可以随便更换太子，可以随便把妾变成妻，那么会产生政治动荡，外戚干政很危险。

“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第二条盟约是说，我们要尊贤育才，表彰有德之人。这是倡导的德行的教化。

“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我们要尊敬老人，慈让年幼的人，同时还要照顾好来宾和旅客。

“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

士无世官，就是士不能有世袭的爵位。你想想看，这个社会假如连士都要世袭，那么这个社会分层和阶层固化第多么严重，那个社会就缺乏活力。官事无摄，就是做官的人不能够兼任，一个人要专职。取士必得，就是选择领导干部必须恰当。无专杀大夫，就是你不能不向天子报告就随便杀一个大夫。

“五命曰：‘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

曲防，就是你不能够随便筑起堤防。这个事我们在八九十年代以前还经常能够见到，两个村子的人会因为筑水坝而打架。我需要更多的水，我筑一个水渠，把水引过来了；或者我这边儿为了防洪，我筑一个堤坝，把洪水推到你那边去了。所以不能够随便地修堤防。

无遏籴，遏就是禁止，你不能够禁止大家购买粮食，籴是跨国购买粮食。粮食的交易影响着人口的稳定，我们国家今年粮食不够，去别的国家购买一些，这个事你不能够随便地禁止，因为这是人道主义最基本的要求。

无有封而不告，不能够不报告就随便地封赏。不向谁报告呢？你不能够不向盟主报告就随便地封赏。

“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那时候，大家说只要是我们同盟的人，发过这个盟誓以后，我们就言归于好，我们大家都是兄弟。

“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

今天这些诸侯啊，这五条，没有一条在他们的心中有地位的，所以说这些人是五霸的背弃者。

“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两种恶。一种是长君之恶，就是助长国君作恶。助长国君作恶的特点就是他不敢劝谏，他看到国君做了很多糟糕的事，不敢说。这种人有罪，但是不算大。

更糟糕的是逢迎国君之恶，逢君之恶其罪大。国君做了一个糟糕的事，他还拍手叫好，他说 国君你这事做得真了不起，英明决断。这种逢迎拍马之人，使得这个国君错上加错，变得更加理直气壮地做坏事。这种人罪大。

今之大夫，今天我们身边这些大夫皆逢君之恶，这些人连不长君之恶都做不到，更别说站出来阻止君王做坏事了。

孟子敢于在君王面前站出来说难听话，但是现在这些大夫一个个都文过饰非、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这些人逢君之恶。

就是世道越发不如以前了，对于孟子来讲，他有一个回归的理想，他觉得最好的时候是三王。然后三王不行了，五霸不行了，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连这些大夫都开始助纣为虐，让这些诸侯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了。

但实际上，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当中，这种回归是几乎不可能的。这一路上，随着技术、农业的发展，随着战争技术的发展，社会是在进步的，是在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进步的。所以孟子想要让大家回到过去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那个时候三王和五霸，之所以还能够讲求信义，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条件、环境所限制，但是到后来，当人人都有了很强的力量的时候，这些力量就必须散发开来。所以经过了春秋战国之后，秦朝就会一统天下，然后到了汉朝，有了一段太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