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桥血--麹义

凉州的月亮割人,照着沙丘上七横八竖的尸首。十二岁那年,我割下第一个羌人首级时,阿爹拍着我的肩说:“狼崽子要活,就得比狼更凶。”可阿爹没教我——若狠过头了,新狼王就该怕你了。 

袁本初的手按在我肩甲上时,甲片凉得他手抖。他说:“义真乃我河北砥柱。”砥柱?哈!砥柱该立在庙堂上吃香火,不是血里滚刀口舔。界桥那日,雪片子混着沙粒往眼里钻,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压得地平线都在抖。我回头望袁绍的玄甲大纛,亲兵举着的铜盾映出他半张脸——嘴唇抿得死白,他害怕了,害怕我败了,害怕公孙瓒成了这北方霸主。 

“三百步!”瞭哨的嗓子劈了。 

我踹翻盾牌,弩机卡进冻土:“凉州崽子们,今日教中原人看看,什么叫活剐骑兵!” 

箭雨泼出去的瞬间,白马成了刺猬,血雾混着雪渣子糊在脸上。我撞进马肚子底下,刀锋剐着马蹄铁溅火星,断腿的战马压着人哀嚎,我一脚踩碎喉骨。等我把公孙瓒的金盔甩在袁绍脚下,他锦袍上的熏香呛得我鼻子发酸——凉州人闻惯了血锈味,受不起这富贵气。 

庆功宴的酒太甜,甜得发腻。田丰捧着竹简摇头晃脑念《周礼》,我拎着羊腿砸碎玉盘:“酸儒!老子剁人时,你还在榻上数圣人言有几根毛!”满堂鸦雀无声,袁绍的玉箸“咔”地断成两截。夜里亲兵偷偷说:“将军今日过了。”我灌着酒大笑:“过了?老子在界桥替他杀出个河北霸业,他袁本初的玉冠还是老子用血洗亮的!” 

后来他抽我的兵,散我的营。使者捧着绶印进帐时,绶带金线绣的云纹晃眼:“主公加封将军为镇北侯……”我一把扯碎绶印,金箔扎进掌心:“凉州狼喝惯了血,咽不下蜜糖!”帐外亲兵的眼眶通红——都是跟我从界桥尸堆里爬出来的兄弟。 

囚帐的铁链锈得发黑,磨得腕骨见了白骨。袁绍的影子映在麻布帘上,虚得像纸剪的人:“你可知罪?” 

“罪?”我啐出血沫子大笑,“罪在界桥杀得太狠?罪在庆功宴掀了田丰的酸案?还是罪在……”锁链猛地绷紧,“罪在替主公打下河北基业,却不肯做条摇尾巴的狗?!” 

帐外忽地卷进一阵冷风,火把“噗”地灭了。 

“主公能容天下之士,为何……”我盯着帘后那团黑影,喉头腥甜翻涌,“独不容我?!”(这句话取于三国杀麹义卡牌台词) 

刀斧落下前,我听见袁绍的叹息:“非不容你,是不容第二个公孙瓒。” 

袁绍死时,我正在忘川河边撕鬼差的簿子。听说曹操烧了他乌巢粮仓,几十万大军饿得鬼哭狼嚎。我抠着河岸的血泥笑出泪来:“若主公容我,官渡之战谁胜谁败尚未可知!”黑水漫过脖颈时,我想起界桥庆功宴那夜——袁绍的玉冠映着火光,我浑身是血跪在阶下,他的影子投在我背上,像座随时要倒的山。  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袁绍怕我功高震主,非明主也。

今年人间清明,有野鬼从河北来,说界桥的荒坟长了新草。风吹过时,草叶子沙沙响,好似当年那八百凉州儿郎的磨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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