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无长幼,
路桥同归。
不是常爷不仁义,
无奈阎王催得急,
片刻耽误不起。
一大早无常就慢条斯理准备东西,喃喃自语。此时的地狱还不景气,一些基础设施都不完备,连刀山火海都没有建成。他只是冥界的一个鬼使,家当就是一些破烂:铁算盘、羽毛扇、白高帽,唯一值钱的是那根勾魂索。他出公差都要带上这些,好让亡灵们有很好的身份识别度,不用多说什么,跟他走就是了。
他干差事也有些日子了。虽说权力不大,但身份特殊,犹如钦差大臣,可以穿梭阴阳两界,他还是从中找到了乐趣。刚开始由于业务不熟,常弄错时辰,勾错亡魂也是有的。阎爷就让他先跟牛首阿旁他们学一下,业务精了,他就独自出单了。这时牛首、阿旁、独脚鬼都已经做了主任,掌管着吊死鬼、跌死鬼、冤死鬼、醉死鬼等部门。无常却乐在其中,根本没在乎什么职位,只想着怎么勾魂勾出艺术感来。
后来业务忙起来,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向阎罗天子打报告,必须加派人手,组建招魂处。
后来收到一堆简历,他亲自面试,记得还有几个为人时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投了简历,比如牛顿、鲁班等人。最后限于体制问题,只招了两个:死有分和马面。他看死有分有些潜力,就打算好好培养一下,马面就只能先打打杂。他把死有分装扮成跟自己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自己是一袭的白,他是一袭的黑。他自己的帽子上写的是:一见有喜;在死有分的三尺高帽上也写了四个字:地下太平。后来地府同僚和阳间人神把他们称为黑白无常。
在人间有些庙宇常设个叫司阴间的房子,里面有他俩的塑像。死有分只是面朝墙壁站着,看的出人有多嫌弃他,在人间他只能四处碰壁。无常的好玩一点:进门有一块活动的木板,人一进门踏上木板一头,另一头他的塑像就竖起来,手中的勾魂索就刚好套在那人的脖子上,人们就这样拿他来取乐或是找刺激。刚接触这差事时,司阴间还只有他一尊塑像,他觉得这样太有失鬼使的威严。
岂有此理!
就在他套住那人脖子的瞬间拿眼睛瞪了他一眼,结果被他吓死了。为这事阎王爷在全狱通报批评了他,并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无常被罚了三个月俸禄,本来工资就微薄,现在更是捉襟见肘了。
无常为自己的率性而为买了单,却对阎爷一笑了之。阎罗天子其实还是比较欣赏无常的,只是对有违天命的事情,他是绝不姑息的,但他却纵容自己的宠臣判官为所欲为。
这弄臣鬼判官,鬼称“三季人”,不管为人为鬼都心胸狭隘,妒贤嫉能,工于心计;阿谀奉承,混淆圣听确是一把好手。善于巴结的鬼,希望下面鬼巴结就更甚了。
牛首就这样投其所好了。
牛首表面功夫一套一套地做给判官看,私底下简直不把鬼当个鬼,做一些下三滥的勾当。无常看不下去出来指正一下,却遭到这位鬼判官无理的批判。
咬牙切齿地说:无常,你怎么不注意团结,你这样,让牛首在小鬼面前如何能抬得起首呢?你要注意啊!
“都说人眼里不揉沙子,我特么眼睛里就揉得进屎吗?”
无常自嘲了一句,并伸出了表示三界友好手势的中指。
“三季人”因此记恨无常,给他穿小鞋,费尽心机算计他。不是阎王想利用无常制衡大内罩着一点他,判官甚至想把他直接赶出招魂处。
牛首最近跟炼狱三十三楼的女鬼走得很近。无常不知道他们想干嘛,难不成他们是CP?这种事太过敏感,在幽冥界是犯大忌的,搞不好牛首要下十八层地狱,那女鬼也在劫难逃,毁了大好前程,而且事情一旦败露地狱的声誉将遭到无法挽回破坏。可是这事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无论如何不好挑破,所以无常只隐晦的和独角鬼王说了,独角此时已升为炼狱总管。
独角鬼管着这层女鬼。独角是个老好人,地心不坏,就是喜欢和稀泥,没什么原则,批评的话都不怎么说得出口,还总忍不住为一些无厘头的事表扬表扬鬼使们,于是上上下下对他也就敷衍了事。
一天无常开玩笑对他说:角兄,你千万别表扬你那些衙役们,那可比批评还要命啊。
先前那女鬼稀里糊涂得到冥界的赏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样她就可以经常出入炼狱和地狱间的VIP大HOUSE。独角对她优待有加,不过他青睐的其实另有其鬼。
至于那个VIP别墅,无常也不太了解,一般的鬼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独角鬼王无意间跟他透露过一次,地方很偏,接待来鬼的方式又极为诡异,去的都是大佬级官宦和富豪鬼。独角和他说起,绝不是邀他去的意思,更多表露的是:你这种小脚色是不能去那种地方的。
勾起了无常的好奇心。
一日,无常发现他一直很信任的阿旁居然对他做出背信弃义的事,弄得他非常的郁闷。他了解阿旁,跟她交情也不错,可万万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件小事翻脸不认人。尽管事后她表现出后悔的举动,无常也跟没事儿鬼一样,只是难免心生了间隙。正心生烦闷无聊时,就想起了那个VIP别墅。他先去租了一副行头,有面具、礼服、斗篷。按他的品味,选的都是最朴素的黑色款式,他就喜欢白黑两色。这些是独角告诉他的,说那地方不穿戴这些是不让进的。
天快抹黑的时候无常叫来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夫按独角说的大概位置去找。走了很久,那车夫觉得路太远,嫌谈好的价钱太少叫无常加了一回价。到了一处偏僻的林园,大门森严,用小篆书写的门牌,镶嵌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应该是这里了。无常心里默了一下:就是进去看看,估计呆不了多久,就跟车夫说:你在这等我,完事我就出来,回程给你双倍的钱。说完为了安他的心,拿出一张百万大钞,一撕两半,一半给了车夫。
“出来再给你另一半。”
车夫看到利润可观就答应了。
无常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出来一辆宾利,从车上下来一位绅士鬼卒,像个管家,戴着面具,彬彬有礼,一言不发示意请他上车。无常没想到这院内居然还开这么豪华的车接人。
进到别墅圆形宴会厅,气氛非常庄重,好像正在举行什么仪式,音乐凝重还伴有吟唱。仪式的直接参与者在场地中央,外围站了一圈鬼族观看,二楼也几乎站满了观看的。他们都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各式各样,看装扮有男有女。无常看到二楼一个戴鸟头面具的朝他点了一下头,他意识到那应该是独角。无常即使有面具遮掩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故作镇静站在角落看那表演。
仪式是早就开始了的,无常是半道赶来,没看到开头。只见中心站着一位类似祭司的雄鬼,左手里提着一个宝塔形的香炉,青烟冒出;另一只手握禅杖,口中念念有词,围着他跪着一圈女鬼,只戴面具,身上一丝不挂。那祭司转圈念词,当面向哪位女鬼时停顿,并随之用禅杖扽在她面前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女鬼就应声而起,走向外围鬼群之中挑选一位就离开现场。无常连续看了几位都这样,心想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游戏规则,大家都戴着面具,看不出谁是谁,但全部女鬼身材都极佳,说不定就有三十三楼的那个女鬼在里面。无常正琢磨。又一个女鬼起来,她绕了一些线路最后停在了他面前,伸手过来挽他,带他走进了前面那些鬼去的地方。无常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待遇不知所措,只好跟着。
这鬼地方如同健身房,宽敞,即使中间有些隔墙,但都不是封闭的。景象差点没把无常的眼珠子惊出来,先前在大厅就差点惊掉下巴,特么还好有个面具挡着。这些鬼东西有的一对一,有的三五个一起,做着从人类诞生以来一直乐此不彼的古老运动。无常看了看身边的这位,要是他愿意的话应该可以随时加入进去。可是就在此时,一个内司(他们都穿戴同一款面具和制服)过来告诉他外面的车夫等不及了,要见他。
这等于里面的鬼知道了他的身份:一个坐计程车来的小鬼。无常随服务员回到大厅,仪式尚未结束,所有的鬼都望向他,让开道路,通向场中央。
“祭司”不容置疑严厉的口吻使无常束手无措,加上心虚就更局促不安。当“祭司”命令他取下面具的时候,无常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被击碎,这甚至比叫他当众脱光还让他难堪,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无处遁形。总而言之,叫他不管看到什么出去之后必须保持沉默,要是胆敢透露半个字,将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性后果。与此同时,那个选择他的女鬼出现在了三楼,两旁有两个鬼司押着。女鬼大叫,表现出对他的慷慨激昂和心有不甘。
“等着她的将是火之地狱。”祭司说。
“这不关她的事!请放了她。”无常恢复了平静,他自身状态似乎出现了反转,玩世不恭的性子又占了上风。
“这,你无权干涉,记住我说的话,我们会盯着你的。”
无常本是到这来开开眼界,没想到竟然受了这等侮辱,索性爱他娘怎样怎样。
事后,接连几天无常察觉到的确有两个小鬼鬼鬼祟祟跟踪他。再次和独角见面时,就吵了起来。
“那女鬼后来怎样了?”
“没怎样,好的很。”
“没怎样!我看报纸知道她已被打入火狱了。”
“无常!你已经让我抬不起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他们不过是想吓唬你,好叫你在外边不敢乱说。”
“既然这样,为什么那女鬼会打到火地狱去?”
“老弟,不要再说了,那是因为后来她自己不检点才进去的!那天只是做做样子给你看罢了,过后什么也没发生。”
无常像个傻子一样离开了独角,为自己一时的好奇懊悔不已。
死有分和马面请他吃饭压压惊,劝他想开点,席间免不得要奚落他一顿。无常虽是领导,跟他们俩却是无话不谈。
日后,无常只顾潜心修炼,另外为提高炼狱亡魂轮回升天的几率,开办了一个免费轮回训练班。只可惜那些小鬼们不但不领情还嫌他占用了他们的沉沦的时间。
真,真,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