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望向窗外,瑟瑟秋风正起,隐隐肃杀之气初现;而千里之外的故乡,正是春光乍现、水暖花开之时。
去国离乡才七、八年,却感觉故乡的春已离我那么遥远。
是时空的距离,也是人生的巨变,让一直被呵护在羽翼下、活在春天里的我不得不面对秋冬的霜刀冰刃。
不过还好,我心里装着故乡的春,可以不时用它来取暖。
闭上眼睛静静回想故乡的春,首先就是那连绵不断的雨和氤氲的水雾。
那轻盈而滴答的雨,就像陷入初恋的女孩在思恋心上的人,细密不绝的深藏在街巷里,从天明到日落的无法停止而泛滥到一切都湿透;
而那层层水雾也正像女孩想要遮挡的心事,薄纱轻掩下整城的山水都灵动如仙庭。
这一切造就了名动世间的故乡的春,这一季的山水云间,入了世上无数的画卷、照片,也入了远方游子的心,定格了世间最美的春。
故乡的春天除了烟雨,还有各色娇艳欲滴让人迷了眼的春花。
“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这是我记忆中每次看到家附近湖边的迎春花开放的心情。
缀满了鹅黄色迎春花的绿藤就像瀑布一样悬挂在整个湖畔。
我看着这些在春风里轻轻摇曳的花儿、摸着湖边围栏上一个个脚踩绣球的小铁狮子雕像,跟着爸爸妈妈在湖边散步,那些时光光是想起来就已是美好得像冬日的暖阳轻轻的包裹着我,那些细暖的阳光像是现在依然还洒在我脸上,幸福得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家旁边还有一条蜿蜒静谧的江,因为每到春来,“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的盛开着桃花绕城而过,故名桃花江。
故乡城中有无数拔地而起、奇巧俊秀的石山,偏偏城边有一座和城中诸山迥然不同的山峰,不但生得最为气势磅礴雄浑高大,还在春天生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那一树树一丛丛的红,真正让我知道了为何它被唤作“映山红”。
当然,在层峦叠嶂的山间,还有白色、粉色、紫色的杜鹃,亦有我每年和家人、朋友来此踏春的足迹。
除了这三种花以外,故乡还有“满院朝来白雪香”的梨花、“来春千万朵”烂漫如堆雪的樱花,姿态葱秀、袅袅婷婷的郁金香和虞美人,还有独放早春枝冷艳的山茶, 更有那林荫步道旁“净若清荷尘不染”的大玉兰吐露着幽香……这些花儿不但让故乡的春姹紫嫣红,也调制出了故乡特有的春的气息。
这种香甜的气息比任何言语、情绪、意志力都强大,它随着呼吸进入我记忆,填满了我的身心并完全渗透其中,它是我完全无法拒绝的永生记忆。
故乡的春天还藏在舌尖的记忆里。
每年春天,林间有一种日夜生长的美味---春笋,它是荤素都百搭的一味时鲜,我最爱的是春笋炒腊肉,光是在键盘上敲下这个菜名,就已经让我口舌生津了。
还有一道菜在童年的记忆中占有非常特别的位置,因为觉得它的原料来源很神秘。奶奶说,每年春天在打雷以后它就会从天而降,所以本地人叫它“雷公屎”,于是这道奇怪的菜就和春天的记忆紧紧的连接在一起。每次清明祭祖之后,我们就会在乡间尝到这道菜。
长大后才知道,那神奇的“雷公屎”就是那个时节加上充足的雨水在野外才能生长出来的一种藻类。
也不知道现在家乡是否还有这样的野菜?因为它对环境的要求较高,只在生态好的地方才能长出来,希望它在家乡永远不会绝迹。
故乡的春天还有生菜包、清明螺、粉蒸肉,还有我最爱吃的艾叶粑粑,玲珑剔透带着艾草清香的软糯糍粑,包裹着炒香的黑芝麻或花生碎和白沙糖,放在艾叶上蒸熟,咬一口全是春天的味道。
在这段的全世界都被按下暂缓键的日子,光是回忆一下故乡的春,就已经让我心底生出了力量和向往,我要向上天祈祷一下:请许我一个故乡的春吧!希望来年的春天我们故乡见!
2020/3/30 于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