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那首《敖包相会》,它的旋律高亢悠长,它的歌词优美深远。我有时在高速上开车,每当路况可以让我姿意驰骋时,便会情不自禁地纵情高唱:十五的月亮升到半空哟,为什么天边没有云彩?我在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这《敖包相会》的第一段歌词,表达了男主人公的焦急与渴望。而女主人公却相对矜持、含蓄些,她如此唱到: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已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着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到来哟嗬。当然,全曲还是第三段合唱最令人神往:只要哥哥(妹妹)你(我)耐心地等待着哟,我心上的人儿就会到来哟嗬。
我上高中那会,此类脍炙人口的歌曲基本上都是由于电影的原因而被人们广泛接受、喜爱,如《闪闪的红星》、《朝阳沟》、《江湖赤卫队》这些电影的插曲,莫不如此。我那时虽然五音不全,但这些歌曲还是因其内在美妙而吸引了我,好多我都熟悉、喜爱,有些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能哼唱出来,其中就包含这首《敖包相会》。2007年,我在临汾脱产学习一年,国庆放假时,我还到内蒙古大草原上参观了一下草原民族青年男女们心中的爱情圣地“敖包”。
真是应了那句话:看景不如听景。所谓的敖包,其实就是在草原上一处相对稍高的山包上,围着山包比较散乱地摆了一圈大石头。草原上的人们自然离不开马匹,两个小恋人相约晚上到敖包一会,相拥相诉之际,那些石头至少可以用来把来时所骑的马儿给栓住,这样他们就可以静下心来谈情说爱了。正因为如此,敖包非但没有因其简陋而被人忘记,反而因其简陋而让它成了草原民族少年男女的爱情圣地,这也真真是一个奇迹。
豪迈奔放的草原民族,由于其逐水草而迁徙的游牧文化,其爱情圣地的“敖包”,远比早早进入农耕文明的周朝先民们的爱情圣地显得单调,我们先民们的爱情圣地,自然显得多样、多元,如周南《汝坟》中的汝河堤岸,如召南《野有死麕》里的村外树林,如王风《丘中有麻》里的廊外麻田,如郑风《山有扶苏》、《溱洧》里的山岗、河畔,如齐风《东方之日》里的室、闼,如魏风《汾沮洳》的汾河河湾处,如秦风《蒹葭》中渭水中央(坻、沚),如陈风《东门之杨》里东城门外的大杨树,如《大雅》《隰桑》里的岸边湿地。
还有,相较于游牧民族直率、豪放的性格基因,农耕民族的民族基因中,优雅、含蓄的成份就要大得多,《鄘风》中有一首《桑中》,讲的也如《敖包相会》一样是少男少女的相约之地:桑中,但桑中之于敖包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种独特的风致。
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这里的唐、麦、葑是三种可以食用或药用的植物。处在农耕文化中的少年男女如果想彼此约会对方,且不说当时的宗法礼乐制度如何要求,就算是面对自己的父母,也一定要给个私自外出的合理说法,但对于还处在“八字没有一撇”中的热恋少年,怎么会把这个属于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提前让人知晓?于是便假借采唐、采麦、采葑这些“明正言顺”的理由向父母秉报,然后欢欢喜喜地去私相约会,这其实就反映了农耕民族的含蓄性。
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两个小恋人的约会地点也在沫之乡、沫之北、沫之东之间来回变化,至于为什么会绕着“沫”这个地方来来回回地变来变去,肯定还是不想提前被人发现这一点在作崇。这里有必要把与此诗相关的一些演化简短说明一下。其一,这个“沫”,是东周时一个卫国的一个“邑”的名字,邑在周朝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县城之类,其人口比较稠密,政治、经济、商业也比较发达。西周初封时,周武王把原来商朝都城附近的地区以邶、鄘、卫之国名分封给了他的三个弟弟(史称三监,主要任务是监视商朝遗民以防其叛乱)。武王死后,没想到“三监“首先反叛,周公旦用了三年时间才平定这次叛乱,然后,周公旦重新进行了版图的区划,把原来的邶、鄘、卫加以合并后封给了新的”卫”国,新的卫国属地包含原来的邶、鄘、卫三国的大部分彊土。只是,孔子在春秋时期编删《诗经》时,按照孔子个人的意向仍然采用的是邶、鄘、卫三个旧国之名来给各地的诗歌加以分类,因此,《诗经》里鄘风、邶风、卫风三国诗里所涉及的好多地名,今天的我们就不太容易搞清楚究竟是属于那个诸侯国。现在的学界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沫”指的是鄘国的一个邑,当然,也有人指出“沫”是商朝的都城“朝歌”,到了周朝后改为“沫”。其二,诗中男主人公之所以甘愿在“沫”地的乡、北、东之间跑来跑去,那是因为受到了年轻漂亮、充满青春活力的孟姜、孟弋、孟庸发出的火辣辣般的邀请,那让小伙子心动不已的孟姜、孟弋、孟庸,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历来也有各种不同的说法,目前比较一致的说法就一点,那就是少女对于男主人公是万分的喜欢。因而,少女才约小伙子到风景如画的桑林中漫步(期我乎桑中,期,相约);少女才邀请小伙子来到自己居住的闺房参观(要我乎上宫,要,同邀,宫,周时指房子,上宫就是楼上,也就是少女居住的秀楼、闺房);少女才在两人分别时还把亲自把小伙子送到美丽的淇水之畔(送我乎淇之上矣)。周时,姜、弋、庸三姓特别是姜姓,因为是姜太公的姓,因而是最贵的姓。由此,我们可以肯定诗中的少女生于贵族之家,她能如此真心实意地对待少伙子,小伙子又怎会不甘心情愿地在“沫”之乡、北、东之间来回奔波呢?
敖包也好,桑中也罢,地方不同,名称有别,这些根本不重要,最最重要的当然是有没有”美丽的姑娘”,而且。这位美丽的姑娘她肯不肯“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