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李逵梦闹天池 宋江兵分两路（上）

　　话说钮文忠见盖州已失，只得逃出城，与于玉麟、郭信、盛本、桑英等急三火四逃跑，正撞着李逵、鲁智深带领步兵截住去路。李逵高叫道：“俺奉宋先锋将令，等候你这伙败鸟多时了！”抡起双斧杀来，手起斧落，登时把郭信、桑英砍倒。钮文忠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被鲁智深一禅杖连盔带头打得粉碎，跌落下马来。带出的二百余军士被杀个尽光；只有于玉麟和盛本望趁乱死命逃出去了。鲁智深道：“留下那两个驴头，让他们去报信。”割下另外三颗首级，夺得鞍马盔甲进城献纳。

　　宋江大队人马进入盖州城，立刻传下将令，先救灭大火，不许伤害居民。众将都来献功。宋先锋令军士将几人首级悬挂在各城门外号令。天明时贴出文榜，安抚百姓。将三军人马，全部集合到盖州住扎，犒赏三军诸将。功绩簿上，标写石秀、时迁、解珍、解宝功次。并写表奏报朝廷，将府库财帛金宝全部押赴京师，同时写书信呈报宿太尉。

　　此时腊月将尽，宋江忙于料理军务，不觉过了三四日，忽报张清病愈，同安道全来参见听用。宋江高兴道：“太好了！明日是宣和五年的元旦，可以全员聚首。”

　　次日黎明，众将身穿公服，头戴幞头，跟随宋江向京城方向遥拜行礼。行过五拜三叩头大礼后，换下幞头和公服，各自穿上红锦战袍。九十二个头领及新降将耿恭，整整齐齐，都来祝贺节日，参拜宋江。宋先锋大排筵席，庆贺宴赏。众兄弟轮流与宋江敬酒拜岁。酒至数巡，宋江对众将道：“仰仗众兄弟之力，国家收复了三个城池。又值元旦，相聚欢乐，实为罕有。可惜公孙胜、呼延灼、关胜，水军头领李俊等八人，及镇守陵川柴进、李应，镇守高平史进、穆弘，这十五兄弟不在跟前，甚感缺憾。”说完，当即令军中头目带领二百余名军士，挑着羊肉酒坛，分头送到卫州、陵川、高平三城，兼报捷音。这些军士各自另外有赏。吩咐未了，忽报三处守城头领，差人到此拜贺，并都说奉先锋将令，重任在身，不能亲来拜贺。宋江大喜道：“得此信息，就如见面一般。”犒赏了来人，陪众兄弟开怀畅饮，尽醉方休。

　　次日，因明日子时正四刻，又逢立春节气，宋先锋准备出城到东郊迎春。这天夜里，刮起东北风，浓云密布，随即雪花飘飘洒洒，降下一场大雪。众头领早晨起来时，但见：

　　纷纷柳絮，片片鹅毛。空中白鹭群飞，江上素鸥翻复。飞来庭院，转旋作态因风；映彻戈予，灿烂增辉荷日。千山玉砌，能令樵子怅迷踪；万户银装，多少幽人成佳句。正是：

　　尽道丰年好，丰年瑞若何？

　　边关多荷戟，宜瑞不宜多。

　　地文星萧让对众头领说：“这雪有数般雅称：一片雪叫蜂儿，二片雪叫鹅毛，三片雪叫攒三，四片雪叫聚四，五片雪叫做梅花，六片雪叫做六出。这雪本是冷气凝结，所以六出应着阴数。到立春以后，都是梅花杂片，就无六出了。今日虽已立春，尚在冬春之交，那雪片却或五或六。”乐和听了这几句议论，便跑向屋檐前，伸出黑衣袖截住雪片仔细一看，果真个六出雪花，这六出雪花尚未完全消融，还有些棱角，内部也出现五出的特征了。乐和连声说道：“果然！果然！”众人都拥上前来看，却被李逵鼻中冲出一阵热气把那雪花儿吹化了。众人都不禁大笑。大家的笑声惊动了宋江，也走出来问道：“众兄弟笑什么？”众人说：“正看雪花，被黑旋风鼻气冲化了。”宋江也笑道：“我已吩咐在宜春圃备酒，与众兄弟一起赏玩。”

　　原来这城东有个宜春圃，圃中有一座雨香亭，亭前有几株桧柏松梅。众头领来在雨香亭笑语喧闹，觥筹交错，不觉日暮，点上灯烛。宋江酒至酣处，闲话中回忆起昔日落难时，多亏了众兄弟，由衷感叹道：“我本是郓城一小吏，身犯大罪，蒙众兄弟于刀枪剑戟中，九死一生救出我来。当时在江州与戴宗兄弟被押赴街市口时，以为肯定做刀下之鬼了。不想今日却成为国家臣子，为国家出力。回想往日之事，真如梦中！”宋江说到此处，不觉潸然泪下。戴宗、花荣及同难的几个弟兄听了这话，也都掉下泪来。

　　李逵这时多饮了几杯酒，醉劲儿上来，一边与众人说着话，一边眼皮儿却渐渐合拢起来，枕着双臂睡去。忽然一转念道：“外面雪还未停。”心里想着，身体未曾动弹，却像走出亭子外的一般。看到外面，又觉得奇怪：“原来无雪，还一直在里面坐着！我到那边去走一回。”说着，离开了宜春圃，须臾便出了州城，猛然想起：“阿呀！忘带了板斧！”用手向腰间摸了摸，原来已经插在这里。不分南北，莽莽撞撞地，不知走了多少路，看见前面一座高山。没多时，来到山前，只见山凹里走出一个人来，头带折角头巾，身穿淡黄色道袍，迎上前来笑道：“将军闲庭信步，路过此山，必是有得意之处。”李逵道：“大哥，这个山名叫做什么？”那秀士道：“此山叫做天池岭，将军闲玩回来，仍到此处相会。”李逵答应他。

　　转过那山，忽见路旁有一所庄院，只听庄里正在大吵大闹，李逵迈开大步闯了进去，一看是十几个人，都手拿棍棒器械在那里砸桌敲凳，把家什打得粉碎。其中一个大汉骂道：“老牛子，快把女儿好好地送给我做老婆，万事俱休；若说半个不字，让你们全庄的人都是个死！”李逵刚从外面进来，听了这几句话，心如火烤，口似烟生，禁不住大喝道：“你这伙鸟汉，怎能强要人家女儿？”那伙人转头冲着李逵怒喝道：“我们是要他女儿，干你屁事！”李逵一听大怒，拔出板斧便上前砍去。说来也怪，这伙儿却不禁砍，只一斧，砍倒了两三个。剩下几个要跑，李逵追赶上，一连六七斧，砍得七颠八倒，尸横满地。只有一人跑了出去。

　　李逵来到里面屋，见两扇门紧紧地关闭着，李逵一脚踢开，见里面有个白发老头和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啼哭。见李逵闯进来，惊叫道：“不好了，打进来了！”李逵大喊道：“我是路见不平相助你们的。前面那伙鸟汉，被我都杀了，你们随我出来看。”那老头战战兢兢的跟着李逵出来看了，忽然一把扯住李逵道：“虽然除掉了凶恶之徒，但一定会连累我吃官司。”李逵笑道：“你这老头儿，也不知道黑爷爷是谁。我是梁山泊黑旋风李逵，现在正同宋公明哥哥奉诏征讨田虎。他们现在城中饮酒，我不耐烦，出来闲走。莫说这几个鸟汉，就是杀几千人，也不打什么鸟紧！”那老头这才松开手擦拭眼泪说：“这样可好了！”请将军到里面坐。”李逵走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