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目送––等待
温柔的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的模样早已被铁蛋遗忘。在万物复苏的初春时节，爸爸妈妈又要抛下他和妹妹去打工了。在铁蛋眼里，没有爸爸妈妈的万物是不值得看的。
爸爸妈妈总是在春天的脚步刚踏入这个小村庄就要离开!。尽管房前的核桃树抽出来一条条绿色的流苏，屋后的桃花开得很灿烂，那片板栗林，也抽出了嫩绿的新叶，田野里的绿草纷纷冒出头来，鸟儿们也从四面八方赶来田里山间寻找筑巢的佳境。小村里到处盎然一片。
只是，只是在9岁的铁蛋眼里，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一切春意都失了色彩！明天爸爸妈妈又要出去了，不安的一天又要来临了。
对于铁蛋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是自他记事以来他们出去的第5个年头了，他们第一次出去的时候他才三岁不到。爷爷奶奶就背着小铁蛋下奔走于田里乡间，走亲串门。等他稍微大点，由于爷爷奶奶很忙，就由姐姐带着。等姐姐住校了，才又回到爷爷奶奶身边。五岁岁那年，爸爸妈妈回来了，不到一年就又带着莲香奔走他乡……
小铁蛋都认不得爸爸妈妈了，赖在爷爷奶奶家里，过了好几天才勉强到回了爸爸妈妈的家。到了爸爸妈妈那儿，小铁蛋也不肯跟他们睡，他总觉得那里不是他的家。跑到姐姐那里赖着姐姐。还经常因尿床被姐姐教训。
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近几年过完年在家里呆的日子越来越多了，除过他跑去游泳，姐姐再也不打他了。爷爷奶奶种地的也越来越少了，爷爷不再染头发了，奶奶的眼睛也越来越差，穿不了针线了。爸爸很少醉酒了，还经常陪铁蛋一起玩闹。妈妈做的饭他吃得也越来越合他胃口了。铁蛋发现越来越依恋爸爸妈妈了，爷爷奶奶也一样。大小的农活都会叫上爸爸妈妈了一起了。
昨天夜里铁蛋半梦半醒中听到爸爸对妈妈在说话 “老汉今年77了，我有时候害怕他会突然病倒，我都来不及再见他一面”。
“可我们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孩子们要读书，爸妈也老了，趁现在我们还能出去，得多挣点钱，不然再过几年我们也老了！”妈妈语气无奈的说道。“再过两天又要离开爸妈和孩子们了！”
“放心吧，没有问题 爸的身体还硬朗着呢，”妈妈又安慰似的说道。
爸爸深深叹了口气，没了声音。
今晚的夜很静，连孩子们的呼吸都轻微无声 月光透过窗外，将门前那棵老核桃树伸展的枝丫投影在窗前，透过窗外，层层叠叠的山峦在月光照耀下如层次分明的水墨画，却又似乎是一个拥有生命的庄严老父亲在深情地守护着他的每一个孩子。山的尽头，在轮廓分明的山与天色相接的地方，闪闪的星星此时安静了下来，远远的，穿过窗前那棵高大的核桃树那光秃秃的枝条，好奇而安静的看着人间那个安静的小屋……吃完早饭，爸爸妈妈也去赶集了，买了许多孩子们缺少的衣物，洗衣粉，洗发水，香皂……
在那点空缺时间里，铁蛋提前感受着家中父母离开后的寂静和冷清。但还好，他们还没走，还能等到他们回家!
一回到家，妈妈就不停地叮嘱铁蛋的姐姐莲花很多事情:腊肉，面条，猪油，面粉我放哪里了，晒在外面的酸菜如何处理，孩子们的衣服放哪里了......还叮嘱铁蛋照顾好妹妹莲香，不要打妹妹，也不要因为父母去外面了就难过。还连夜赶着把孩子们的破衣服缝好，脏衣服都洗干净。
似乎她这样，孩子们就能一整年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了!
傍晚，不知是否因为将要离别的缘故，家里的气氛很温馨，爸爸妈妈说话都温柔了很多。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还做了奶奶最爱吃的酸菜鱼。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安心的吃着飘香的饭菜，而对明天的离别，大家都默契地只字未提。
吃过晚饭，大家一起围在火塘边，烤着火，唠着家常。似乎没有明天的分别。可奶奶最后还是忍不住提起了离别的话题。说到伤心处，奶奶终究还是忍不住，唠唠叨叨的叮嘱着爸爸妈妈在外面要一切小心，让爸爸千万不能醉酒。
“妈，有我照顾他呢，您放心！”
“还好有你在嘞！不然我才不放心他出去呢”
奶奶看了妈妈宽心的劝慰，安心了不少，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了。看了看儿媳妇才露出了些许心安笑容。
等夜幕彻底降了下来，大家都没有再聊天了。爸爸妈妈就开始整理衣物收拾行李，把东西都收拾好装进包里。孩子们也不能玩手机了，因为大人们要把电充满，以免手机火车上关机。等大家都忙完了，夜已经深了。爷爷奶奶已经回去了，孩子们不久也各上床了。
可对于孩子们来说，今晚注定又是不眠之夜！他们舍不得睡，这是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最后一夜。一年，爸爸妈妈要一年后才会回来。但一年对他们来说太长了，就像是一辈子那么长，漫长得让人心酸，难以等待。他们害怕睡过头，害怕一醒来爸爸妈妈就不见了
铁蛋原本想躺在床上睁着眼醒着到天亮的。睡在有爸爸妈妈的小房间里，就像躺在妈妈的的怀里。
但不知是因为妈妈的怀抱太温暖了，还是孩子们太困了，不知不觉竟睡去了......
感觉才闭眼小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收拾东西。睡眼朦胧中，孩子们明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们多么希望这只是梦啊！一觉醒来，又能回到爸爸妈妈刚刚回来的那天 那段温馨甜蜜的日子。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回不去的。除非在梦里，在遥遥无期的来年秋天。
发现爸爸妈妈收拾行李的铁蛋睡不下了，偷偷藏起心底的泪水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衣下床。还好!爸爸妈妈还没走。真希望他们的东西再多一点。但气人的是，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收拾完就走出了家门，铁蛋不敢哭，因为听奶奶说过大人出门如果小孩哭的话会在路上倒霉的。所以铁蛋尽管非常难过，但却没哭。只是跟在他们身后想多看看爸爸妈妈而已!况且知道哭也没用的！怎么哭都会走。况且他已经长大了，妈妈说过的，男子汉不能哭鼻子的！铁蛋想着，可是却忍不住鼻子一阵酸，强忍着的泪水早已在眼里打转。还好爸爸妈妈没有看见
送到爷爷家门口，妈妈摸着铁蛋的头说:“不要难过了，爸爸妈妈去赚钱有什么难过的，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用功读书，现在交通那么方便，爸爸妈妈一天之内都可以从大江南北回到家的。”
铁蛋点了点头，忽然看见爷爷家的灯亮了，奶奶打着一个手电筒走了出来
妈妈何尝不明白奶奶又一夜未眠，却只是温柔的说
“妈，我们走了，您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打着这个走吧！天太黑了，路不好走”奶奶将手里的旧得已经掉色的破旧手电筒递向了儿子
“不用了，可以用手机打呢！您打着回去吧，别摔着了!”
奶奶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说完爸爸佯装轻松的转身跟着妈妈走了，在凌晨五点多，背这两个塞满东西的特大双肩包，踏着匆匆的步伐。逐渐消失在老人和孩子的视线里......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了，零零星星的，眨巴着犯困的眼睛，不解的俯瞰着人间的那一幕——那个小村庄的一隅，亮着两盏灯的人家。
－－远行的游子，留守的老人，落寞的孩子。
铁蛋没去奶奶那里，任凭奶奶如何拉他，却仍旧返回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家中。
奶奶也再没有阻拦，佝偻着身子，打着那个已经陪伴自己多年的银白色的破旧手电筒，径自往自己和老伴儿的那个早已毫无生气的破旧小屋中走去！
回到那个冷清的房子。姐姐和还没有醒来
这种场面也应该姐姐早已习惯了，妹妹嘛！自她记事以来都是在奶奶身边，爸爸妈妈对她来说只是家里的客人一样，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开罢了!爷爷奶奶的家才是自己的家。只有铁蛋，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出去了，就一直跟着姐姐。早上姐姐去读书了就去爷爷奶奶家，姐姐回来了又跟着姐姐，好似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安稳的家，哪里都似家又好像哪里都不是家……
铁蛋跑到爸爸刚刚睡过的被窝里，不争气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过太阳穴，流经在了寸头的发间，沾湿了枕巾。不知过来多久，铁蛋耳边的泪痕慢慢干了，一阵倦意袭来，带着破碎的心事，无力的进入了梦乡。屋后的桃花又开了，爸爸妈妈又走了再过些天儿就要回到现实，忘掉矫情的烦恼，和姐姐上山捡柴。走过V字型的山谷，到对面的高家林子捡掉下来的枯树枝。等到家里捡的树枝已经堆成一个小山的模样儿了，就可以烧一年啦！每年开了春儿，铁蛋就得和爷爷奶奶一起去几里之外的核桃沟找水，打秧田。把秧田挖好，再把田泥靶平，造好田垄，秧田就准备就绪，三月中旬就可以育上秧苗了！等秧苗出土，就开始种玉米。种完玉米，秧苗也快长大了，需得格外照看，除草，打害虫，施肥.....玉长出来后，还要补种上种豆角，南瓜、绿豆。还要找一块肥沃的小地块育上红薯苗。再后就是找来更多的水。水少田多，左邻右舍为争水发生矛盾是常有的。有时春旱水少，眼看田里快干裂了，白天老人争不过，晚上奶奶干脆就带着铁蛋儿睡在外面，铁蛋实在太困了，顾不上害怕顾不上外面蚊虫叮咬，奶奶去找水，铁蛋就在自家田地旁沉沉睡去……
到了收获的季节。等收获完毕，种上麦子荞麦，萝卜，白菜。忙完爸爸妈妈就又该回来了！儿子儿媳又该回家了！对于留守家中的老人孩子，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月亮。奶奶常说，这些打工的人儿啊！他们回来的那天就犹如天上的星星月亮降落到了自家门口，走的时候又像是把家里的热闹都带走了！
至于去打工的人儿，在短暂的团圆后，坐，坐着偶尔坐肿双腿的火车，奔赴并不属于他们的远方。带着厚重的行李踏上承载着生活与希望的绿皮火车，坐在窗边，走过高山沟壑，穿过最险峻的高山峡谷，再到矮山丘陵，再到一望无际的平原，看着承载了万千思念的大山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心中默念着千遍再见。
当然，他们还会再回到他们魂牵梦萦的家乡！可是，可有些人人却再没有回来，他们的生命永远的定格在了他乡。在他们眼里只剩钢筋混凝土的大城市。
那天，铁蛋做了一个梦，一个甜甜的梦。梦见有一天，爸爸妈妈不用出去了，在农村也能赚钱了！，父老乡亲们都能在家里就业了，陪伴着孩子们，爷爷奶奶欣慰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