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正是仲春时节,这两天天气不大好,晚上出门走到小区的花坛,一阵风摇落半树桃花,扑簌簌落了满地,桃花的香气中带着一丝幽微的苦味。地上的残花因为无人打扫,反倒呈现出疏影横斜的野趣来,牙白的玉兰一盏盏浮动在月色里,轻灵而优雅,让人想到江南的春天。
有一年的春天,我一个人坐火车去镇江看金山寺,然后乘船过江到扬州,在瘦西湖畔,拎着路边买来的几枚青团边吃边看景。自在飞花轻似梦,学生时代的悠闲真是让人怀念啊。我最爱江南的雨天,绵密的雨丝似有若无地淡淡飘洒,池水里荡漾着细细的涟漪,凫水的鸭子从柳树下款款而来,远望烟树人家,像印在纸上的淡淡泼墨。
秧青色的稻田也极美,一束束青禾头顶上一律挑一颗颤巍巍的露珠,于是稻田便蒙上一层银灰色的轻纱,云朵松松软软,吃了水,几乎一直坠到地面上来,俊俏的衔泥燕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又消失在水岸的马头墙上,那人家常常是门前一株盛开的桃花,衬着田埂间金黄的油菜开得娇俏无比。
江南地区一到春天,似乎随处可见明朗灿烂的油菜,有一片片开在水垛中的,也有荒野里路边一簇簇开着的,于是去兴化看油菜花便让很多人趋之若鹜,每年踏青时节皆是如此。在西善桥采访的时候,每天都要路过一片油菜花田,有一次和南南俩人在社区里见完采访对象,正好是午饭的时间,我们俩人来了兴致,就前往那片花田,没想到在油菜深处还种着几行豌豆,正没精打采地开着带黑点子的小白花,有蝴蝶不时飞过来小憩一下又飞走。时间大约是中午,路上没什么行人,整个街道都昏昏欲睡,我们走到一家牛肉锅贴店,店员正依着墙玩手机,于是那个昏昏欲睡的中午便莫名在我每次看到油菜花的时候浮现出来。
下雨天里最好看的是碧桃。我原本不喜欢碧桃,因为花开得肥硕臃肿,并且有着过犹不及的浓烟,不及梅花清瘦有致。但一到雨天,碧桃的粉色似乎被雨水晕染开,倒增添了一分妩媚,有苏东坡词中“淡红褪白胭脂涴”的意思。
不过苏东坡写花的诗,最传神的还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连曹雪芹这样刁钻的作家,也在红楼中引用他的诗,只可惜作为袭人命运的注解,每当想起不免有些悲哀。前几日和友人去大观园看花,门前几树西府海棠开得十分热闹,想起去年秋天,曾经一个人去香山植物园,正是满山海棠果繁盛的时候,料想这个季节,香山的海棠都开了应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见过最漂亮的油菜,是在湖南,不记得因为什么原因出差,大约也是暮春时节,从黄花机场往广电的方向去,一路上遥望见不远处的山脚下一户人家,门前是小小一方池塘,房前屋后都铺满了盛开的油菜,只感觉每种色彩都娇艳欲滴,随着清晨的雾气流淌,天还没大亮,朦朦胧胧种看去恍若水彩画。不过车开得飞快,一晃眼就过去了,曾经以为这匆匆一瞥是一大遗憾,后来回想起来,反倒是这样的匆匆一瞥才最美,很多东西是经不起细看的。
在长沙还曾一个人去看过荷花。南京玄武湖也有荷花,不过第一次去玄武湖却是在冬天,看着满池的枯梗只想得起“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句子。大一暑假返回南京的路上,过了安徽地界,就不时经过大片的荷塘,风过处,巨大的荷叶和一朵一朵莲花摇曳身姿,想起四个文不对题的字:“风月无边”。后来有一年的夏天,玄武湖举办龙虾节,我们几个在扬子晚报实习的年轻人跟着去凑热闹,结果最后买了一份菠萝饭,几个人分着吃了,晚风从湖面吹来,有荷花清雅的香味,后来有次去珠江路修电脑,碰上卖荷花的婆婆,就兴冲冲买了一支带回报社,一支荷花养在瓶中,总觉得形单影只,不如荷塘中那样姿态万千了,后来那荷花果然没等盛开,花瓣就一片片落在桌上了。
初夏的时候,南京街头还有卖栀子花的婆婆,是浦口的农民从山上采的,就那么一朵朵花苞摆在地上卖,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花店到处都有,但卖这种栀子花折枝的,别处不曾见过。友人曾经送过我一束,放在房间,整个寝室都是丰盈的花香,不过这种甜香招虫子,不知从哪里来的蚂蚁,一会就爬到了书桌上。15年我们毕业的时候,学校东区新栽了很多绿植,其中就有低矮的栀子,开得很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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