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州偶遇

自从黄巢在长安城宫城中含元殿登基以来，雄心勃勃，他要扩大战果。他打算从中原向东扩张，攻下同州，命令朱温担任同州防御使。

起义军所面对的都是官兵，大唐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军官基本上都已经腐败，没有战斗力了。官军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官府抓壮丁补充的兵源，这些士兵有着很强的厌战情绪。他们一旦看到战事不利，立功无望，便立即失去了作战的信心，或溃散逃跑，或举手投敌。

朱温出身贫苦，作战勇猛，没有后顾之忧，他觉得他的命不值钱，如果能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或许可以改变命运。

他治军严明，作战时能身先士卒。他对作战不力的下级军官与士兵，惩罚极其严厉。在朱温的军营中，常常可以看到砍头如切瓜，血流遍地，这些都是在对临阵脱逃者、指挥不力者的惩罚。

朱温对作战有功的部下，会大力奖赏提拔，如葛从周、朱珍、庞师古等，一路提升，现在已经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了。

朱温很快就拿下了同州，为了控制同州，对主动投降的官员，让其官复原职，但也派出自己的亲信予以监督，对那些顽强抵抗者，朱温凭借着手下兵力优势，大开杀戒，同州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官兵和无辜百姓的尸体。

这天，朱温派出几名骑兵，前往同州周边进行侦察。

正当朱温在大厅之中与部下议事时，一名侦察兵前来报告。据侦察兵讲，同州周边官道上都是难民，没有发现官兵。他的一名同伴失踪，怀疑是劫掠了钱财和美女逃跑了。朱温一听，十分生气，传令下去，如果再发现此贼，就地格杀。

侦察兵还想报告什么，欲言又止。

朱温厉声道：“有事快讲！”

“将军，小的在官道上抓来了一位女子，既年轻，又漂亮，您说怎么处理。”侦察兵之所以这么报告，心里是有盘算的。如果将军喜欢这名女子，他就有进献之功，如果像以前一样，将军不喜欢，就会赐给他，他能光明正大地得到这名美女，岂不美哉。

“什么女子！你带走！”朱温说完，还没等侦察兵谢恩，就又改变了主意。

“回来！”

“带过来看看。”

“好嘞！”侦察兵回答。

侦察兵出了大厅，一会儿，牵进来一名被绑着的女子。远看，这名女子个子较高，身材偏瘦，亭亭玉立，但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近看，椭圆脸型，面色白里透红，一双忧郁的眼睛里泪水涟涟。

此时的张惠，心情已坏到极点。父亲被害无处伸冤，母亲失散，不知所踪，如今自己又落入强人之手，生还的希望渺茫。她清楚，战乱时期没有王法，有多少良家女子被强人抓进军营，受尽凌辱，生不如死，即便能苟活，遭此凌辱，又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女子被押到朱温面前时，侦察兵一用力，女子跪了下来，低着头，等待发落。

朱温远远看着觉得十分眼熟，这时，他对女子说：“你抬起头来。”

女子抬起头了，不敢正面看朱温。

朱温一看，这不是宋州城张刺史的女儿吗？

朱温问：“你是哪里人？”

“宋州。”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张蕤。”

当朱温一听道“张蕤”两个字时，一把将女子拉起来了。自言自语地说：“还真是你！”

“姑娘，你再说一遍，你的父亲是谁？以前是做什么的？你们的老家在哪里？”朱温有点激动，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怎能不令他激动呢？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追随黄巢？不都是因为朝思暮想这位姑娘吗？现在她竟然会出现在眼前。

姑娘没有心思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的问话。沉默不语。

此时，这位侦察兵见女子不回答朱温的问话，就要动手来教训她。凶狠地说：“你还不快回答将军的话，想找死吗？”

朱温抬起手臂，暗示侦察兵不要再说了。他正盯着姑娘，等待着核实心中的疑惑。

姑娘再一次轻声回答道：“我的父亲名叫张蕤，以前是宋州刺史，我们老家在宋州砀山县。”

朱温一听哈哈大笑！见众人疑惑不解，他说：“这位张小姐是我的同乡！遭遇兵祸，逃难到此，今日与我巧遇。”

朱温命手下解开女子的绳索，派军中女官带她到另外的屋子里洗漱、更衣。

再出来时，众人眼前一亮，这位姑娘，亭亭玉立，步履轻盈，举止中透出大家闺秀的气质。张小姐走上前向朱温深深一鞠躬，轻声说道：“感谢将军搭救之恩！”

这时，朱温屏退左右，只留下张小姐一人在大厅之中。

朱温问：“你逃难于此，你的家人在哪里？”

张惠一听“家人”二字，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父亲致仕在家，被宋州恶霸宋世青活活打死了。我母亲与我一起逃难，在路上失散了。”

在朱温的细问之下，张惠一五一十地把之前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出来。

朱温告诉张惠：“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母亲，你的仇人宋世青，我会替你杀了他的。”

对朱温的举动，张惠深感不解，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家事如此上心，他又是何人？正疑惑地看着朱温。

朱温见姑娘一时疑惑，就告诉张惠他自己的经历。普觉寺一见，不能忘怀，发誓要出人头地，迎娶心爱的人。于是，投靠黄巢，历经百战，现在是同州防御使。

张惠并不记得普觉寺的事情，但从朱温的言谈中看出，他不是在撒谎，对于她，一个逃难的弱女子，他没有必要撒谎。

眼前的这位男人，身材魁梧，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这样的英雄正是张惠所仰慕的。从朱温的话语中得知，她是他的砀山同乡，又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他跟她说话的语气平和，无比温柔。此时的她，对他，已经放下戒心，甚至已经有点心动了。

朱温得知张惠是被侦察兵抓来的，之前她们母女一直在一起。于是，叫人传那位侦察兵前来问话。

朱温对侦察兵说：“你帮我找到了同乡的张小姐，有功，我会重赏你的。现在，张小姐与母亲失散了，令你尽快找到张夫人。”

张惠告知侦察兵母亲的身高、相貌、衣着等特征，以及失散的地点，母女行程的目的地等信息。

“遵命！”侦察兵接受命令出去了。

此刻，张惠心潮起伏，自己孤身一人置身于这陌生的军营中，如果不是遇到同乡，如果朱温不是对自己有情，现在她的处境会怎样，她不敢想下去。在这特殊的境遇之下，她必须要找个依靠。眼前的这个人，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武之气，乱世之中，她需要依靠这样的英雄。

她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如果母亲在身边，她一定会把自己的心思告诉母亲，让母亲帮她做决定。可母亲现在又在哪里呢？生逢乱世，世事无常。她决定，要抓住眼前的这个人，她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没等朱温开口，她便跪在朱温面前，说：“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人人朝不保夕，小女子现在承蒙将军搭救，恩深似海，如果将军不嫌弃，小女子愿意嫁于将军，终身服侍将军。”

朱温感动得一把拉起了张惠，对张惠说：“如今，我能与你相逢，甚是欣慰，可是，你母亲还未能找到，生死未卜，令人难以心安。”

张惠说：“现在兵荒马乱，我与母亲失散，母亲至今生死难料，母亲是否安在也未可知。如果将军有心帮我寻母，也不急于现在。”

于是二人商定，就在同州举行婚礼，寻母之事，慢慢图之。

当晚，朱温让女官把张惠带到另外的房间歇息。一面修书派快马报告黄巢自己在同州成婚之事，一面安排人手做婚礼的准备。

第二天，朱温在同州府邸大摆筵席，举行婚礼。同州政界的官员听说防御使要成婚，纷纷献上贺礼，前来祝贺。同州守军中层以上将领都被请来参加筵席。

洞房之中，朱温搂着新婚妻子，多年的心愿已达成，他感到无比幸福，他要好好珍惜身边这位女子。

妻子对朱温说：“夫君，黄巢的军队到处烧杀抢掠，能成大事吗？”

“天下大乱，难免百姓遭殃，只有改朝换代后，才能平息战乱，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朱温说。

“夫君，改朝换代的事情不可强求。要多行善事，少作恶。”张惠劝说着。

“我听夫人的。”朱温答应着。

一贯在军队中过着集体生活的朱温，现在有了温柔可爱的妻子，生活起居变得井井有条，非常舒适惬意，他遇到部下也不再是成天虎着脸，而是笑嘻嘻的。

蜜月还没有度几天，黄巢就派快马送来急件，朱温打开手札一看，“祝贺老弟大婚，朕军务在身，不能亲往，贺礼日后再补。今河中王重荣叛变投唐，此乃小人，令你火速出兵河中镇压，不得有误。”

朱温随手将这份手札扔在地上，气得半天不说话。夫人问明情况后，劝说道：“军令不可违抗，请夫君尽快整军出发，不要担心我，我在同州等你捷报。”

朱温只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