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空中楼阁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树梢上的喜鹊，也高兴的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二叔家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们都喜气洋洋，笑逐颜开。新装修的楼房，焕然一新，院内亭台楼榭，古色古香。大门上悬挂四个大红灯笼，几个红双喜大字赫然写在上面。两侧是一副对仗工整的婚联：“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

  原来是年逾中年的二叔新婚大喜啊！只见那佳偶新娘长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她端庄典雅，乐乐大方，喜得大家争先恐后的看不够。

    二叔一生有两大愿望，一是能够像别人那样住上崭新的楼房，二是能够娶到一位俊美能干的娇妻。现在这两大愿望同时得到实现，他会不高兴吗？他不断地给大家让着香烟，给孩子递喜糖，乐呵呵的陪着大家说笑。

    有私家婚庆公司举办的大型婚礼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家一起热闹着挤进新房，里面布局更是新颖别致，彩电冰箱空调电脑常用家电应有尽有，沙发茶几橱柜家具也样样俱全。大家一边仔细欣赏着，一边啧啧不断的赞美着，都沉浸在一片祥和快乐幸福的氛围当中。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天地间顷刻暗了下来，顿时院内尘土飞扬，伸手不见五指，接着又听见“咔嚓”一声巨响，楼房的地板猛然坍塌下陷。新房内所有的家电家具一起向中间的人群倒来，大家惊慌失措地叫着喊着跑着，一起向大门涌去。新娘吓得花容失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猛然醒来，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我心有余悸地慢慢坐起身来，披衣下床，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钟表，时间指上凌晨两点二十。陷入了沉思，我记得周公解梦里说过，梦到楼房坍塌是意味着有重大灾难发生的，又惊魂未定回想起刚才梦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里突然不安起来，有种说不出不祥的征兆。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在振动的伴随下在桌子胡乱颤抖着。我赶忙伸手拿起来，低头一看是老家的同村好友，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心中更是一阵惊悚，紧张用右手食指轻轻一划，怯生生地放在耳边接听。

  “你怎么接电话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在梦中呢。”好友在那边很平常的说。

  “我刚醒来，快说家里有啥事了？”我急切地问，因为这个时间打电话一定是有急事。

  “你二叔善文老了，后天出门，你给单位请个假吧！”

  好友说的很平静，但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雷！感到很吃惊，连忙问他。

  “老了？怎么老的？什么时候”

  “被别人打死的，都一个多星期了。具体情况等你回来再详细给你说吧！我刚从他家里回来，还没吃饭呢。”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等我再打过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看来也可能是关机或者是手机没电了。

  我独步窗前，外边正下着毛毛细雨。莫名伤感地想起两句诗，“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思绪细如愁”。心中忽然徒生无限惆怅，禁不住回忆起二叔生平的点点滴滴来。

          二  陈年往事

    鸿雁南飞，秋色宜人。

“常因流水思今日，每托清风忆故人。”

    我的二叔名叫善文，但是，其实他并不是我的亲叔，是我们家族内二爷的儿子，算是不出五服的堂叔。年龄跟我大小差不多，是72年的，属鼠。

  他从小性格内向，为人善良，不善言谈，懦弱卑微。他年龄虽然跟我相仿，但是，很少跟我们小伙伴在一起玩儿，他父亲总是怕我们会欺负他，不让他跟我们出去玩。

  那时候，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洗澡水中摸鱼，在柴禾垛里捉迷藏，玩过家家，做游戏。一起去地里割草，放羊，整天玩的不亦乐乎。

  但是，二叔他总是远远的看着我们，躲在他父亲身后，不时怯生生地投来羡慕的目光。他胆子很小，有时候，我们几个大声的喊他“胆小鬼，小老鼠！胆小鬼，小老鼠！”他就会吓得要命，几乎会哭出来。再后来，见到他，发展到我们只要对着他做个鬼脸，或者急促的跺跺脚，他也会吓得发疯似的跑掉，我们便哄然大笑起来，说他真是个胆小鬼。

  他总是跟在父亲的身后，亦步亦趋，从不肯离开半步。父亲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

  岁月荏苒，时光流逝，转眼间我们都到了入学的年龄。

  有一天，我们几个到二叔家里，想让他很我们一起去上学。

  他父亲严厉的说：“我不许他上学，你们也别想再欺负他！”

  我问躲在他父亲身后的二叔：“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上学？”

  他拽着二爷的衣角，使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说。

    从此，我们就再次别离，天各一方，很少联系。

  听说他每天除了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外，几乎什么都不做。不抽烟，不喝酒，不许别人来往。在家中也不看电视，不听收音机，没有任何个人爱好，整天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三  婚姻大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月圆月缺，花开花谢，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那帮从小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逐渐长大成人，相继成家立业。可是二叔他却迟迟没有媒婆上门提亲，二爷二奶奶有点急了，开始到处央求亲戚朋友给他们的儿子说媒。可是就是有人来说媒，女方家长到家里一看那个贫穷的状况，再一打听二叔又没上过学，是个文盲，都摇了摇头走开了。

    建一座新房和给儿子娶一个媳妇成了二位老人最大的两块心病。可是二叔他又胆小怕事，不能像别人那样外出打工挣钱，家里除了那二亩薄田收入，似乎也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经济上窘迫要完成那两项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

    后来，终于有人又登门提亲了，女方的父亲在他们村里是一个盖房子的“领尺”的（我们那里对建房子设计者的尊称），他的要求有点特别，不管对方家里贫穷还是富有，也不要求对方是否有文化，就是男孩子懂得建一间房屋需要多少砖、多少瓦、多少檩条、多少根椽子就行。每次给有人给自己的女儿提亲，他都要向男孩提问这几个问题。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找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做乘龙快婿。

      这是一个“专业性”非常强的问题，曾经难倒过无数个青年小伙。说实话，这个问题到现在我也可能回答不上来。但是，二爷他很“聪明”，他先请让我们村里的盖房子的师傅把答案告诉给二叔，让他像背课文那样一一记在心里。

    等到相亲的的时候，二叔他对答如流，顺利过关。准岳父很是满意，这门亲事总算定了下来。

    我们这里的规矩是，男女双方在订亲之后尚未结婚之前，男方要到女方家中帮忙，干点农活。二叔订婚的第二年秋天，女方家里人就捎信来，让他去帮忙。得到消息后，他就高兴的骑着自行车去了。可是二叔他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不识路。本来两公里多的路程，他居然走了两个多小时，把时间都花到中间问路上了。到女方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一点了，二位老人心里就有点不悦，但是也没说什么。于是就带着他去地里干活。干农活没说的，这是他的多年的老本行啊，干净麻利快，老人有表示满意。可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又迷路了，在街里四处提着岳父的名字，打听他家住在哪里。到家后女方父母又不高兴了，准岳父又向他提问那几个老问题来，这次二叔他堂口结舌，回答不上来了，因为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早就给忘记了。

    一桩好好的婚事就这么给黄了。

  直到2002年，终于有了转机，从外地来了一个离婚的女人，说只要能拿出一万块钱帮她母亲治病，她就愿意嫁给他。一家人都很高兴，二话没说就当场把钱给了她，当天就举办了婚礼。谁知这个女人竟然是骗子，在那天晚上，她趁二叔在屋里洗澡的时候，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从外边把门锁住，跟着前来接应她的人跑了。

  一家人真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四  精神失常

    前几年，二叔的父母相继离世，他成了无依无靠的孤独者。由于没有生活来源，每天依靠政府的低保补助艰难度日。生活也没有规律，有一顿没一顿的，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过去了。后来又出现重度失眠，有人曾经常听到他半夜里嚎啕大哭。最后发展到赤身裸体在街里乱跑，吓得别人见到他都躲的远远的。

  他精神失常了。

        五  死亡之谜

    一个月前，有人见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出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由于他也没有很亲近的人，所以也很少有人再提起过他。

  几天前，有个外地人到我们村北地的河里钓鱼。他跟我们村在一起钓鱼的人无意中说起一件怪事，说有一个人赤身裸体的在他们那里猥琐一个小女孩，被那家里的人活活给打死了，埋在荒郊野外的土地里。他说那个人很像我们村的二叔，便向村里的干部反映情况。

  第二天，便派人去那里寻找，被挖掘起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我的那位二叔。

“阴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

                        2017年11月16日

（至此，二叔去世已经四五年了。我的这篇文章其实已经筹划很久了，就是迟迟不敢下笔。后来也写过几次，中间总是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思绪被无端打断而被迫中止。今天是寒衣节，是纪念逝者的日子，我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总算把它给完成了，把它献给远在天堂的二叔。但愿他在那里能像我本文开头那样，住着崭新的楼房，娶上俊美的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