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心血来潮,在笼子里养了几只半大的鸡。羽翼尚未丰盈的鸡们,每天热热闹闹地叫唤、追逐、抢食,丝毫不觉得这方寸之地有什么不妥。
有一天,鸡笼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鸡叫声,其中一个声音叫得尤其惊慌。我赶过去,原来是一只鸡无意中从笼子上面的小门里跳了出来。它孤独而恐慌地看着被铁栏杆隔离开的熟悉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它一生中唯一宝贵的自由时刻。
我自然毫不犹豫地把它抓住塞进了笼子里。
后来,当别的鸡热情洋溢地沉浸于琐碎的鸡群生活时,那只鸡常常独自在一边张望。但每当我走近鸡笼时,它就站在笼子边仰着脖子探寻地看着我。我猜想,它一定是思考了一些问题,还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当然知道关于这只鸡命运的一切:它将在未来只吃红薯和稻子,除此别无他物;它的生活范围一辈子只限于笼子,五个月后它将会成为一盘菜——放有辣椒、冰糖,再猛火焖炒成的红烧鸡。从这些来看,鸡的一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可值得探究之处。
但让鸡知道这些对它一点好处都没有。世界的规律就在于,正是对未来的未知才使人们有了对生活的希望和激情。
就像我,也在人生这些俗事所编织的笼子里像斗士一样昂扬地活着。只有当我老得再也无法去改变什么时,才会终于承认我对生活的所有感受在命运预定的轨迹里,只是如尘烟般虚无地升起和消散。而在此之前,却从不屈服于命运。
世界也正是藉此永久地保持着热情和活力。
那只思考过命运的鸡,最终满腔热忱地投身在了笼子里庸常的生活中。我们如此聪明,其实早就知道笼子里的人生也是注定的:每个人都在那些无法逃避的事情里被蹂躏,然后再重燃激情继续战斗。如此循环,至死而止。
笼子外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鸡没有勇气跳离笼子,我们也没有勇气放下笼子。
谁敢在这喧哗急迫的人世间无所作为地随意自由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