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河的水清澈见底,河里的鱼儿欢快的追逐嬉戏,接天的莲叶碧绿繁密,堤岸上我和小伙伴们撒下一串欢声笑语。
忽然,一阵急促的预备铃声响起,小伙伴们眨眼跑的无影无踪,剩下我独自在原地踌躇:我要赶紧去上课了,万一迟到了,跟唐僧似的语文老师能把人叨叨到烦死。可看着怀里的宝宝我又开始发愁:我去上课了,谁来照顾才满月的她?情急之下,我把宝宝裹吧了两下,直接放进外套口袋里,急匆匆向学校跑去。
我刚跑到学校门口,让人惊魂的上课铃声炸雷般响起,吓得我全身一哆嗦,从梦中惊醒。妈妈走进来看我身边的宝宝还睡着,低头轻声问:“醒啦?饭做好了,趁着孩子正睡的香,端过来你先吃点儿吧。”
白马河、小伙伴,中学、老师、铃声,这些上一秒还清晰无比的影像渐渐模糊消散,我眼前是一张又白又嫩的小脸,不知她梦到了啥开心的事儿,勾起的嘴角漾着甜甜的笑意。
轻叹一声:曾经在白马河的堤岸上撒欢儿奔跑的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就这么转瞬长大啦,忽恍间竟已当了妈妈。明明觉得自己还离不开妈妈,身边就有了一个时刻需要自己照顾的宝宝。时间啊,你真是个xx的东西!
我的生命里因为平添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宝宝,便完全的没有了自己。我总觉得自己从医院回来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梦里千奇百怪的境遇总在引诱我忘了自己是个妈妈,我也越来越多的梦到小时候撒泼打滚儿上房揭瓦,还总跟那些妖魔鬼怪打打杀杀,醒来累的浑身乏力。
妈妈说吾语是她见过最乖的宝宝,哥哥姐姐的五个孩子加起来都没她听话。还只是个月子里的娃,晚上一觉从十点睡到次日六点,本来惊醒着准备俩小时给她换一次尿布的妈妈,睡的比平日里都香沉。妈妈说,宝宝来找我当妈妈,我也真的是懒人有懒福了。
我来妈妈家住的日子里,爸爸便一个人搬去我屋里睡。他每天晚上十点多给我做一顿加餐,早上不到五点再起来做一顿。妈妈则负责陪我睡觉,给宝宝换尿布,我俩还时常轻声细语的唠嗑。在爸妈身边,我老觉得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暖意。
亲朋们来家里看我时,纷纷议论说,这闺女原来白胖,咋忽然瘦成了鬼样。妈妈说,她呀,胃口太小吃的太少,偏偏奶水足的孩子喝不完,还总是浸湿了褥子,可不就瘦了嘛!在妈妈家一天被投喂七餐,除了吃就是睡,我觉得自己比猪都混的晕乎了,还是一直没长肉肉。唉,活该了人家说我没良心,浪费粮食。
婆婆隔几天就拿好吃的东西过来看我一次,来了跟妈妈聊天聊的很愉快,哥哥姐姐都说婆婆是直性子,热情的很呢。
说好的我们的二十年,你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已经使劲儿在回忆里翻找了,却找不到关于爱的蛛丝马迹。梦里都是童年的经历,你从未出现过,像星星只是在我的天空闪现了一下,就消失的了无踪迹。
再好好想想,吾语出生后的年节里,你在家都干了什么?年节过后,你又被公司派去哪个工地?我们不在一起时,你打电话回家咱都说些啥?你请假回来的那几天,咱在一起开心吗?
原来,没有文字的记录,真实的日子会随着时光而流逝,有太多的发生逐渐淡去,直至消失,就像从未体验过一样,细思极恐啊!
葫芦种子发葫芦芽,葫芦藤上结葫芦娃,顺藤能摸瓜,咱就顺着回忆的藤去一点点挖,挖出来多少算多少吧。
既然记忆本就是一锅粥,快乐的时光总是迅速的流逝,痛苦的印记总想刻意的隐藏。如果不是很用力的把那些悲伤抹去,很多开心的时刻也就没有地方存放。
翻开尘封的往事,吹去尘埃,拿着时光的放大镜去浏览被情感一遍遍润色过的关于我们的故事。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添加了很多水分的编纂,谁能理的清呢。静静的回望里,混乱的记忆终于渐渐清晰,尘埃落定,一些东西开始显现出来……
好像,年前有一天你买了条鱼,我说想吃清炖的,你便去做。正好邻居家比咱们晚几天结婚的媳妇儿过来找我聊天,我坐被窝里正跟她说着话,你端着炖好的鱼进来了:“媳妇儿,鱼炖好了,来,我喂你。吃完鱼肉了再喝碗清汤,这汤我尝了,味道不错!”
我诧异的瞅了你一眼,不知道那天你哪根筋儿搭错了,平日里也没喂过我呀。而且,一般有人来找我聊天,你都是不在屋里待,早趁机溜出去了。“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 不料你这次坚决要喂我,还说碗有点儿烫,放一会儿肉就凉了,吃着不鲜了。
我刚张嘴吃了两口你喂的鱼肉,邻家媳妇儿就起身说要回家。我让你去送送,你嘿嘿笑着说好。送她到院门口,你颠儿颠儿的跑回来,一脸奸笑的说:“媳妇儿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啊。” 摸不清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理你,我端起碗开始吃鱼肉,嗯嗯,鲜香而且咸淡恰合适,味道刚刚好!
不一会儿,你又颠儿颠儿的跑回来:“媳妇儿,刚才我去邻居家了,他媳妇儿从咱家回去跟他吵架了!” 为啥?“他媳妇儿回去说,他从来没给她清炖过鱼,更别提喂她吃鱼肉了,哈哈哈……” 我说你咋忽然作妖非得喂我,原来如此!
好像,夏天里有一次你回来,傍晚要带我去县城吃烤串,还偷偷嘱咐我别跟你妈说,就说出去转一圈。到了县城,你要了两大杯扎啤和一堆烤串,还有几碟凉菜,说我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多喝点儿也没关系。我说你肯定忘了我的酒量有多大,你说喝晕了也没事儿,回家了晚上你管闺女。
几口啤酒下肚,我就坐不住了,头晕晕的感觉身体像面条。你瞪大眼睛看着我,估计是吓坏了,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让我喝酒了。我们咋回去的,我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回家后你肯定挨骂了。
好像,有一次你回来跟我说,你们驻扎的工地几乎是荒无人烟,方圆三十里内看不见人影。所以,你回来一定要带我去县城的最繁华的商品街转转,吸吸人气儿。我陪你去了,真的是单纯的转了一圈,因为你说你没带钱,所以我们啥也没买。后来我口渴了,想喝瓶矿泉水,你就拉着我蹲在商品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想喝水,你拉我蹲这儿干啥?” 我不解的问。你嘘了一声,说:“等等!” 等啥?“唉,下次出来一定记得拿个碗,等等看有没人看见咱俩,往碗里扔个硬币,我就可以给你买水喝了!” 我脑门上瞬间升起一团黑雾,想拍死你的心都有了!
好像,有一次你在屋里看电视,我坐沙发上给闺女缝着拆洗好的尿垫儿。你妈妈回来了,进门看了一眼,嗓门有点大的说:“活儿就不是你这样干的!随便几针弄住得了,缝这么细密有啥用,过几天还得拆,拆的时候还得费劲儿!
你在旁边听了直接发火:“你缝的好你咋不缝?她一边干活还得一边受你唠叨不是?你赶紧出去吧,该干啥干啥去!” 我和你妈同时一脸懵,我是没见过你发火,你妈是习惯了这样跟我说话,只是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你总觉得,你不在家时我一个人带孩子受累了,你对我有亏欠。你希望你爸妈对我好点儿,因为你知道我在我爸妈眼里有多么宝贝。你却忘了,你也是你妈妈眼中的宝贝,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当你的面习惯性的说我几句,你这么激烈的反应得多伤她的心。
“能好好跟你妈说话吗?她平日里对我挺好的,吃饭都是她抱着闺女先让我吃。” 我打心底里对她的叨叨也很是发怵,但我看你为了我那样怼她,还是有点儿难过。自己当妈后,才知道生养一个娃有多殚精竭虑,绝不仅仅是掏心掏肺,就连睡梦里不管梦到自己多大在哪儿在干啥,总有一瞬间会惊醒,本能的伸手摸一下闺女还在不在,看到她睡的安稳后,心慌气短的拍两下胸口,怀疑自己神经出了问题。
说实话,我来到你家后,确实对你爸妈一些行为难以接受,有时候也非常痛苦。比如,你爸每次喝醉了整个晚上哭喊摔东西,你妈哭闹完了有时就出去打麻将,一夜不回来,好像忘记了家里还有我和闺女。
而我彻夜难眠的时候总在想,我到底哪里惹了老天爷不高兴,要遭此折磨,我只是一个无知无能的娃,一不小心被飞快流转的岁月催逼着当上了妈妈,可我哪里有什么当妈的智慧?而你,偏偏随了你爸,也是个贪杯的人,区别只是在醉酒后不像他每次骂你妈那样对我吼,而是呼呼大睡。
我是个记性不太好的人,每次你酒醒后跟我赔礼道歉,再对我体贴些,我就傻傻的以为天晴了以后就不会再下雨。老天为了让我长点儿记性,终是在后来的日子里,让雷雨升了级。
我总在想,人啊,就跟白马河畔的草一样,可以在春风里恣意张扬,也可以在冬雪中傲立寒霜。活着就是这样,苦辣酸甜的滋味都要尝尝,要不然怎么长大呢?
偶尔说起小时候,你总是讲一些调皮捣蛋那些好笑的经历,却从未曾跟我谈及你爸妈吵架给你的童年留下的阴影,甚至一直延续至今的恐惧。直到一次你爸喝醉了,把你妹妹骂哭了,她跟我提起,从你俩很小的时候起,你爸一喝醉就发脾气。有一次深夜,他俩吵的很凶,你妈哭着摔门而去,剩下还在发酒疯的你爸,和在暗夜里吓得瑟瑟发抖的你俩,你抱着妹妹,哭着劝她别怕。你妹妹说,你爸爸不喝酒时很是温柔,但醉了就变了个人,到现在每次你爸一喝醉,她都害怕的不知所措,总能想起小时候那个深夜带来的恐惧。
你爸爸平日里在学校忙,回来后喜欢做饭种菜,一日三餐做的精细。尤其是照顾我和吾语,他总想的很是周到,凌晨和夜里的加餐,他每次都做好端到门口,再让你妈给我端进去。只是酗酒这个毛病难改,常让人心里一肚子气。
你妈妈虽然不太擅长家务杂活儿,但绝对是个善良又能干的女人。邻家背舍的不管谁家需要帮忙,她总是很热情的忙活着,从来不小气。家里和地里的体力活大都是她奔忙,从来没说过一句累。我有时候看她忙碌的都心疼,于是也理解了她的唠叨埋怨,在你爸喝醉的时候,总想着替她出气。
我以前只知道自己讨厌吸烟酗酒打麻将的行为,婚后才知道它们真正的力量,原来可以将一个个沉迷的人变得疯狂,将我这种小人物撕的稀碎。唉,于是在相处的日子里,大多平静的时光淡出了记忆,这些臭老鼠屎一样的颗粒,却搅混了一年年关于在这个家庭里生活的回忆。
我对你的过往知之甚少,你总小心翼翼的不去提及。你对我的叨叨总报以沉默,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我烦,还是害怕说错了什么惹我生气。
那天,和你妹妹聊天,她说她屋里那个书桌上有个袋子,里面是你的日记本,还有好多封信,上次你回来拿走了,不知藏到了哪里。还说家里有个带密码锁的行李箱,是你上学时买的,你有可能是把那些日记和信件放在里面了,我可以去找找,就当对你多了层了解,也挺有趣。
我的好奇心被她成功的激起,想起有一次因为你喝多了惹我生气,第二天回我家后,无论如何也不理你。中午妈妈蒸馒头,我在厨房低头烧火,你就站在我旁边抬眼望天,轻轻吟诵了几句:“苍穹之下,我说我爱你,是在骗你。我说不爱你,是在骗自己!”
我一直好奇,你在上学时暗恋怎样女生,都对谁说过这几句。不为别的哈,只是给我天天看娃的居家生活寻找一点儿乐趣。于是,我开始在家里翻找,还别说,竟真的在一间堆满了杂物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个可能藏着你秘密的行李箱。
我给你打电话,问行李箱的密码,你越是死活不说,越激起我的斗志,最后你终于被我搞得烦不胜烦,告诉了我密码,同意我打开你的日记本和那些信。
后来的几天里,我常趁闺女睡着后,怀着激动无比看你八卦的心情翻开那些东西。我看的很慢很认真,终于看完了你所有的秘密。等你回来,我缠着你让你给我讲你那些曾经的故事,问当初你暗恋的姑娘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走到一起,问你给她们写的信为何都没有送出去,问你如今有没有遗憾,还信誓旦旦的说,哪天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随时告诉我,我还你自由,绝不拖泥带水,定会带着娃潇洒离去……
你看我一脸兴奋的模样傻了眼,你一再确定我不是在吃醋演戏,你没有放心的跟我讲那些过去,也没有坦诚的说出你的心声和秘密,只是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我,说这辈子你只喜欢我一个人,还问我是不是有啥想法,是不是想抛弃你……
唉,你不懂我的幼稚,我也不懂你的成熟,咱俩其实都是未长大的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碰面时露出头打个招呼,时而缩回去继续做乌龟。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虽然常大嗓门的责怪你吸烟喝酒打麻将,埋怨你乱扔东西不收拾,叨叨你不盖暖壶盖不关灯不关柜门,嫌弃你连个坏了的门锁、灯的开关都不会修,可打心底里一直认为,你对我的温柔体贴宽容甚至放纵,都让我感受到了你身上有爸妈对我的爱,有哥哥姐姐给我宠。我虽然不确定你的温柔宽容是天性,还是只对我如此,但我清晰的知道,你的性格里有你妈妈豪爽的热情,有你爸爸温柔体贴的秉性。
我的性子里有一半任性易冲动的傲气,还有一半是极其冷淡薄凉的寒气,所以我在夏天里极其怕热,又在冬天里极其畏寒,一不小心就冻的发高烧,吃药打针不管用了,就得请医生来家里输液。
记得有一次医生拿着输液瓶刚进到院子里,你在屋里隔窗看见了急忙迎出去。一会儿医生进门了,你却没有跟着进来,他大声喊你:“过来帮我扶一下药瓶,我要挂点滴!” 不料你在外面喊了一声:“我不能看输液,会晕过去。我这就去喊我妈啊,你等会儿再弄吧!” 就噔噔噔的往街里跑去。
说你胆子小吧,你那天骑摩托车被大车撞了一下,回来小腿上刮了长长的一条血口,抱着我没有喊一声疼,却哭着说,在被撞的瞬间,你那么绝望的害怕再也见不到我,怕我们的未来在那一刻停止。你说,如果不是我出现在你生命里,也许死就没有那么可怕,上班的灰暗日子里,也就没有了幸福的勇气。
两个童年经历差别很大的娃,对生活和精神的追求也有天差地别的距离。既然命运将我们捆绑在了一起,剩下的日子里就是学着一点点靠近和接纳,在岁月的长河里磨去我们的棱角,成为契合的一个整体。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们本是一块泥捏的娃娃,打碎了加点水和成泥,捏一个我,再捏一个你。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
不管经历了什么,这些经历都正在远去。白马河畔的草黄了又绿,去年的枯叶已化为肥土,再次滋养着新芽,焕发勃勃生机。太阳每天都从同一个地平线升起,但一样的日子里,我们也有重新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来度过的自由和权利。
吾语在一天天长大,我在陪伴她的日子里收获了一次又一次惊喜。她学会了翻身,能自己坐直了,她先学会了往后爬,又学会了往前爬,她在呀呀学语时渐渐能扶着沙发慢慢挪几步,她能清晰的喊一声妈妈了,她又学会了喊奶奶和姥姥……
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交杂,我们一一品尝。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发生,让我们在更多的体验中去感悟感怀感恩。
不知我们的第三年有哪些趣事和不能忘怀的经历,且待明日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