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我会一辈子记得,我最爱的外婆走了……
凌晨(德国时间)我接到妈妈从中国打来的紧急视频电话,她在那头痛哭着要我给正在抢救的婆婆呼喊加油!没过多会视频挂断了,我倒在床上清醒了许多。爸爸在十分钟后也赶到了医院,视频中我看到了外婆最后一面,她就静静地躺着,仿佛终于从疼痛中挣脱出来。妈妈伤心地哭泣,我知道她从此变成了没有爸妈的孩子。我此时此刻多么想抱着妈妈,轻抚她的后背,她的哭声让我心如刀绞。
就这样我在知晓噩耗中半睡半醒地熬到了早上。这一天我从未有过地如此不想起床,悲痛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全部毫无保留地迸发了出来,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婆婆的身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我想起了最后一次(2019年12月回德前)去天立看望外婆,她紧拉着我的手,不愿放开,关切地问我平时有没有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又夸我越长越好看了。我轻摸着她的手背,哄她说:“老丁丁乖乖的,养好身体,我回德国后有时间就会和你视频,等我从德国毕业了回来带你去玩啊。”外婆点点头,期盼地看着我。这一别,没想到是永别。
我和外婆的感情非常深厚,我上小学前爸妈工作忙,每年都会“定期”把我送回湖南给外公外婆照顾。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照顾我,当时我是他们唯一的孙辈。婆婆最喜欢每天晚上把我搂在她怀里睡,边拍着我的背边哄我入睡。但同时婆婆也是一个喜欢告我“状”的人,因为我喜欢脱光了裤子上厕所,她生怕我会感冒所以时不时要跟妈妈汇报。湖南的冬天可不像广州,所以过不了太久我又被“遣返”回了广州。
上小学初期也是我最后和婆婆一起住一起相处的时光。婆婆成了白天照顾我,接我送我去上学的人。那时候我也真真正正第一次领略到了她身为退休人民教师对学生的严厉作风。每天中午我都要回家午睡,一次我太不听话,下午硬是不起不想上学,她二话不说往我身上一通乱掐,直到把哭泣的我掐到了一楼。这是唯一一次外婆对我发脾气,学生不上学成何体统,一个学生连对教育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婆婆很伤心。
后来因为表妹的出生,婆婆搬去和舅舅他们一起住了。那时的我是肆无忌惮的超级调皮捣蛋鬼,每周五放学最开心的事无疑是赶快到婆婆家。因为表妹还小我总喜欢带着她搞恶作剧,比如一起欺负照顾表妹的阿姨。婆婆虽然心里知道我总是带妹妹做错事,但是她也是边说我,边看着我的恶作剧“成果”笑。乃至今时,提起那件泼阿姨洗澡水的事,她还是会开怀大笑。每次和妹妹周五疯完,我总是想赖在婆婆家住一晚,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很安心地在她身旁睡一晚,像在湖南的时候一样。但,成功的概率大概也就是每10次有一次,妈妈会“狠心”把睡梦中的我抱走,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正在车里。妈妈说:每次我睡在婆婆身旁,她老人家总会拍着我入睡,然后时刻提醒自己要给我盖好被子,因为我有抖被子的坏习惯,以至于她可能彻夜不睡来照顾我,婆婆当时也已经快八十了。
舅舅一家搬去番禺后,婆婆决定留守。没有表妹的天立对我而言一下子没有了既往的吸引力。照顾妹妹的阿姨变成了照顾婆婆的阿姨,可能那段时间婆婆是最艰难的,虽然舅舅和妈妈经常会去看望她,带她出去玩,但,她从那时开始过上了和阿姨的“伴侣生活”。
慢慢地我长大了,上了大学,明白了婆婆长期以来对我的厚爱,是时候尽可能地回报她了。所以等我大四考了车牌后,我和小张会时不时带着婆婆和阿姨开车一起出去玩,带她去妈妈没带她去过的地方,带她去吃妈妈没带她去吃的东西。
毕业后我决定赴德留学,婆婆表面上很欣慰很骄傲,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也是无数个舍不得。每一次我买了机票要从德国回来,妈妈说她总是超级开心。老人家的情绪直接决定了她的身体状态,特别是她根本已经不再年轻。回国后我没倒完时差就来天立看望她,见面时有多高兴,几周后的离别就有多伤感。在广州的时间里,阿姨说,婆婆每天早上起床就问阿姨,屹崽今天来不来? 我来不来直接决定了婆婆让不让阿姨去买新鲜菜,因为她想我......每一次回德前的离别,婆婆都会哭泣,看着她在电梯口的挥手,我会希望此刻时间是静止的多好,电梯门不要合上,因为她想我......
外婆一生勤劳独立,外公(湖南话嗲嗲)在世时,对婆婆的关爱无微不至,一切担子都尽可能往自己身上挑,可能婆婆对子孙后代的溺爱也正是从嗲嗲身上传承了一些吧。每次在她那吃饭,她总会照顾我吃这吃那,把最好的总是留给我。这方面我也经常说她,劝她吃得更营养些,又不是钱的问题。最爱她亲手煮的三鲜汤,最想她安排阿姨做的红烧肉,吃了还想吃。为什么我来德国后喜欢吃肥一点的肉,因为那是外婆家的味道。
我的科比(黑色拉布拉多)19年1月去世的时候我被我妈善意的谎言欺骗了,当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提早两天回到广州看他最后一面。自那以后我恳求她以后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这一次婆婆的住院情况我基本都能从我妈口中问知,每天晚上我都不能安然入睡,生怕错过了婆婆......
婆婆最后还是坚强地离开了我们,带着她那老一辈革命青年的热情以及人民教师奉献为先的精神。
我知道,以后每当回到广州,回到天河,没有人再会叫屹崽婆来天立吃饭,我嘶声裂肺地呼喊老丁丁、老乌龟也得不到回应。我每时每刻都会想到自己的外婆,她是否在天堂喜悦地看着现在的我。而每当微风吹拂过面庞,也似乎感受到了外婆轻柔的抚摸,她会说:“你们都要好好地健康地活着,我永远爱你们。”
面对死亡,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会悲伤,我们会哭泣,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我们能做的,唯有珍惜他们活着的时光,珍惜与他们每分每秒的相处,珍惜他们的唠叨与健忘,唯有珍惜,才会不悔。
活着之所以美妙,是因为它的阴影里有死亡。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决定了这一生将会如何度过。
到底有没有来生?还是只有这一辈子?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不管会不会回来。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们有没有想过应该如何将时光花在哪些值得花的事情上,比如说多陪伴老人,陪他们聊聊天?当他们嘘寒问暖的时候,不要觉得不胜其烦。放假了不要总和朋友吃喝玩乐,陪他们看看电视,亲自给他们做做饭吃,母亲节父亲节也请记得,给自己的父母一个小惊喜,拥抱他们,记得他们眼中绽放的光芒。
深夜无眠,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写下一封给天堂外婆的信:“你掌心的温度渡我走过童年,你臂腕的呵护让我羽翼丰满,你目光的凝视伴我成长远行,你叮咛的温暖随我走遍世界。你一直没有走,因为你一直驻在我心里。”
婆婆,屹崽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