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

“我有预感,被外星人带走的第一个地球人应该会是我 ​​​。”

彼时,我正和小治一起走出校门。我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让正在喝可乐的他吃了一惊,差点呛到。

“不,是我。”他是那种秉承着“和别人说话必要持反对意见”原则的叛逆家伙,大概是看出我一脸阴郁,递给我一边耳机:“年轻人要多听音乐,才不会胡思乱想。”

我塞上耳机,是枪花的Sweet Child O'Mine。心里百感交集,又没头脑地回了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玩摇滚。”

小治斜眼看我,颇有种要讲我看穿的架势。我心虚地转过头,假装四处看风景。他敲了敲我的脑袋:“嘿,我们去看电影吧。”

Ⅰ.

小治是我的发小,没有所谓青梅竹马的狗血桥段,不过因为是一条街的邻居而已,我们之间仅有的,是最纯洁的革命友情。有天我在家里开着电视看《纵横四海》,这家伙就没皮没脸地闯进我家,拉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自来熟地开始跟我讲解剧情:“看!这是我偶像,等一下他就要去偷东西啦……”我一脸的黑人问号,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臭小子,剧透这么可耻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为了表现我的愤怒,我强压住拍被打的怂货心理站了起来:“出去!”他显然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屏幕上红姑一袭长裙登场,美得不可方物。他感叹一声:“好美啊……”我气得说不出话,又不愿意错过哥哥偷天换日的每一个片段,只好忿忿地将自己坐的椅子搬离他身边,盘算着看完再来教训这家伙。

发哥在轮椅上和红姑共舞,哥哥用红酒越红外线……那时的我不懂风花雪月,却也深陷三人组的魅力。片尾曲响起,我才恍觉本来坐在椅子上的某个讨厌鬼已经悄悄从我后面绕过去,畏罪潜逃的可笑模样让看完电影心情正好的我差点笑出声来。

我交叉手臂,看着他蹑手蹑脚地溜走,心想怎么从来没见过这家伙。忽然他佝偻着的背突然挺直起来,他挥挥手——

“再见啦,祝你春梦了无痕……”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竟然会在我的生命里跋扈这么多年。

小治是我的新邻居,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和他妈妈相依为命,住在巷子深处。我很少见到他妈妈,“妈妈”这个词似乎也未曾他口中提起过。该是一个很坚忍的女性吧,从大城市来到我们这个偏僻小镇工作生活,带着一个像小治这样在旁人眼中格格不入的孩子。

由于父母工作,常常只有我和爷爷在家,而彼时爷爷正在果园中,于是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我家客厅,打开电视找到电影频道,正在放映《唐伯虎点秋香》。作为周星星的超级粉丝,他的电影我自然是每播必看。于是我们俩默契十足地盘腿坐下,在各种无厘头搞笑片段中笑得不能自已。落日渐沉,独留余晖。在周星驰的一声大喊中影片结束,小治站了起来,摸摸我的头:“小强!我走啦……”“你才是小强!”我朝着他的背影说,“你这家伙真奇怪。”

他继续走,头也不回:“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当时的我不懂,为什么小治总是把电影台词挂在嘴边呢。后来,在一个失眠独自起身看电影的午夜里我忽然明白,总是依靠电影台词来掩饰内心的人,一定都很孤独吧。

和小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认识了。我从此多了一个可以一起看电影的朋友。每个无所事事的早晨或午后,他都会出现在我家,盘腿坐在电视前。虽然看喜剧的时候会和我嬉笑怒骂,但是更多时候,他总是安静的。有时他坐在靠窗一边,夕阳西下,黄昏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像被了按下“暂停播放”的电影画面,我常看得出神,私以为这家伙真是上帝的宠儿。他是全然不知的,大概是如杉本博司所说,在观看电影中“意识被卷入,丧失了自己”。我们只是在电影的大门前踮脚仰望的两个平凡少年,将自己对生活的想象寄托在电影中,互相取暖,不致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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