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滴……拖着一连串的噪音呼啸而过。那是火车鸣笛的声音。
今夜,她在黑暗中听得如此清晰。
这样的声音她每天晚上似乎都会听到。以前她不确定,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直到今天,她清晰地确定那就是火车的鸣笛。对,火车的鸣笛,毫不怀疑。因为有人告诉了她。
(二)
现在的她,就躺在黑暗中听着火车的鸣笛。
这是一个四面被围起来的女生宿舍楼。和四合院相比,只是楼层增多罢了。它潮湿阴暗,谁也没有在白天看到过它的模样。这儿只是学生睡觉的地方。只有在深夜,她们才会回到这里休息。
她每天早上离开的时候,门前走廊的积水从没干过。也许就在黑暗之前,还有女生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洗澡,亦或是在泼刚刚洗完衣服的水渍。每次晚上回来时,水洼都不见了。就这样往复循环着。
往复循环的还有刚刚听到的声音,火车鸣笛的声音。
她从不知道那是火车鸣笛的声音,直到看到那个女生写的文章。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生,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长发飘飘,肤白,瘦弱,说话有气无力,一幅病恹恹的样子,泛白的嘴唇,和肤色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她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女生,是因为这个女生总是在大家将要午睡的时候抱着一堆好吃的从前门面带羞涩地走进来,想要走快又不敢,脸上的表情好像为着打扰了别人午休感到抱歉。
她坐在后面角落的座位,默默地看着这个女生,看着脚步一步一步,慢慢移动,慢慢消失。她是想和这个女生说话的,但是不敢。她太笨拙了。况且,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有交集的地方。
上体育课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围在一起八卦那个女生的家庭。她不敢兴趣,这样的方式真够无聊。她总能听到别人发出的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哎”。
直到看到那篇文章。
班上的老师认为那个女生文章写得特别好—确实是这个样子—经常当着全班的面朗读。老师朗读的语调中满是欣赏,仿佛这天赋是他赐予那个女生的。不过这在她眼里真是够滑稽。
她知道这和她毫无关系。
不巧的是,每周例行的表演因为老师的感冒无法进行,他才舍得传阅文章。
当那张已经经过很多人触摸过的纸张从前面传到她的座位时,她觉得这是一种恩赐。期盼已久但又不能窥探的秘密,光明正大地坦露在眼前。她装作毫不在意地看,只是装作。字体很好看,工工整整的宋体,整齐,有力。
题目是“桃之夭夭”。一看到这个出自诗经的词便把她震住了。谁会想到用这样的词来做题目呢,反正她是绝对想不到。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读到在黑暗中听到的声音,读到火车的鸣笛声,读到那个女生在想些什么。
原来在黑暗的夜里,那个女生也没有睡着。原来那种声音是火车的鸣笛声。原来不止自己一个。她暗自惊喜,她觉得自己获得了某些东西。
(三)
现在,几张上下铺的床七零八散地随意摆放。每个人都静悄悄地躺着。
她想穿上衣服,打开门,翻过窗子,走路到火车那里去。即使这样,会很冷很冷。那就冷吧,去感受一下凌晨的薄雾。
走到铁轨下面,去看看黑暗的火车怎样驶过,它一定不是呼啸着的,一定也不是缓缓着的,它怎样驶过,是怎样的呢。
她又听到了鸣笛的声音,还有火车的尾音,撞击地铁的声音。这次,她听得这么清楚。火车载着不同的人,聚拢,分散,再聚拢,再分散。
她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三点钟的窗外。去睡觉吧,该去梦乡之处了。
(四)
她躺在火车上,像躺在摇篮里一样舒服。
清晨的火车拖着汽笛声呼啸而过,睡梦中的她灰头土脸地醒来。巨大的噪音散发出模糊的声符。然后,一天开始了睡眼朦胧且生机勃勃的苏醒。
朦胧中她听到有人在朗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五)
清晨来到,她被发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