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乡下的父母亲,年渐老矣,那农村老式的厨房和厕所越来越感觉不方便了,阴暗潮湿,地面还担心两位老人滑倒,媳妇和老妹多次嘀咕。于是在我谋生行业的淡季,改造厨房和厕所的事情总算是提上了日程,经过一个多月的改造,耗资约三万元,新的厨房和卫生间出来了,用起来比以前的明净、整洁。
但有一个心结却忽略了,那就是柴火灶,农村如果没有了柴火灶,心里总会有种失落。柴火灶,自古以来就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新房入火、另起炉灶、兄弟异爨,无不同灶有关,而在以前,灶即是柴火灶。比如‘爨’(拼音:cuàn)此字最早见于战国,上部模拟双手拿着甑,中间是灶口,下部表示用双手将木柴推进灶口,把烧柴火做饭的形象都生动化了。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里的鸡鸣当不是打鸣的鸣,应是“ 鸡飞过篱犬吠窦,知有行商来买茶, ”宁静乡村中的鸡飞狗跳。 日落时分,农田忙活的人们,到池畔水溪濯濯手足,开始陆续归去,夕阳绿树野人家。一抹斜阳从西窗穿透过来,光束里映着着白色的尘埃颗粒,无规则地翻飞。满头白发的奶奶用火柴点燃了柴把子,塞入灶膛,开始生火做饭了,一缕炊烟从烟囱里飘出。
柴火灶由砖土砌成,一般设两个灶膛,预先埋好两个瓮坛,“昭人灶中以瓦器砌入盛水,使受热之器曰瓮坛……。”我印象中的瓮坛多以生铁铸造,像个巨大的靴子。盛满水的瓮坛被灶火加热,只要灶堂里的火不灭,家里就有用不完的热水,寒冷的冬天,我们用竹制的勺子舀出水来洗脸洗脚,竹勺子是大竹筒中间插一长竹柄,但那时的我,舀水,还是必须踩在木凳上。柴火灶除了大的灶膛搁一囗铁锅煮饭炒菜,在灶囗末处还留有一小圆缺囗,搁一催壶,玲珑可人,火焰的余苗恰巧烧着催壶的水。灶台除了瓮坛、铁锅、催壶……还有一常见的配置,那就是陶制的油盐坛罐,两个小坛子烧结在一起,放两匙子,中间有提环,现在基本不用了,嫌小气了,但家乡话里油盐坛罐这个词语却引伸开来——形容做事配合密切,常在一起的拍档的滑稽称呼。
柴火灶大多打成半月形,土黄色。规划在灶屋的一角,围着的墙角会码上成堆的柴火,若是枞树枝干,还有一股淡淡的枞树清香。“火要空心,人要虚心。”奶奶拿着火钳一边把灶膛里掏空,一边同我说着。催壶水嘟嘟嘟地烧开了,奶奶又说:“真开水不响,真才不露。”那时候用柴火铁锅煲出来的糯米饭是特别的香,那米饭锅巴,也是极怀想的。
怀想的还有那柴火余烬里煨的芋头、红薯,每次放学归来,奶奶总会神秘又和蔼地说:“才伢子,快过来……。”于是从柴灰里刨出热乎乎的芋头或红薯,拍掉柴灰,剥开,香气四溢。姊妹里,小时候的我是最羸弱,经常还能吃到用草纸沾桐油,再包着鸡蛋放到柴烬里的煨鸡蛋,很香,妹妹看着都馋,有点羡慕病弱的我……
烟火人间,人生的日常大多是随着柴火灶而展开,母亲回娘家,印象最深的也是柴火灶,外婆围着蓝色的围巾,在灶台前转来转去,煮着一大锅喂猪的粥潲,母亲就陪着外婆聊聊生活,外公坐在灶弯里,默默地用火叉烧火。我静坐在板凳上,看着灶屋顶上一束束烟尘穗子,木吊钩上熏黑的腊肉。
邻里之情也在灶屋间里,烟熏火燎得更加的亲切!年底啦,晚餐后,东家西家随意地来串串门,从灶堂里抽出一根柴火,在地灶上再燃起一堆火,一杯热茶,几把竹椅,畅意地聊,爽朗的笑。夜深折竹知雪重,闲话桑麻度春冬。
如今柴火灶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城里却有打着柴火灶招牌的饭店,也许是柴火灶烧出来的饭菜有他的独特;也许是一种返古的情怀。
但父母亲的厨房改造并没有打造柴火灶,也不适合打了。如今的天然气灶,拧一下快捷又方便。我该怎么去了却父母亲的心愿呢?毕竟没有柴火灶,农村里总是有些竹木秸秆、无处堆放。
于是在网上搜到一种柴火灶,农村烧木柴新式的无烟土灶台,并且可移动,果断买下。拖回家的那天,卸在院子里,母亲就急不可待用起来,“有炉门、接灰的槽、还有烟囱。”母亲像小孩一样地好奇。几天后母亲生日,柴火灶正好派上用场,一大家子都回来了,院子里的凉棚下,拣菜的拣菜,洗碗的洗碗,老妹掌勺,母亲把柴火灶烧得旺旺的,其乐融融。
生日过后,柴火灶便推到堂屋搁置,新装修的厨房里没法安放的。半个月后我再次回老家,只见两老把柴火灶妥妥的安置在一杂物间里,杂物间的东面一扇窗户正好缺了块玻璃,烟囱就从那穿出,北面用一木板搭了个台子成了案板,靠西边整齐码着柴垛,看着两老好像很满足他们的成果,这里成了他们的后厨房了,在寒冷的冬天,烧烧柴火,确实感觉到温暖又温馨,新厨房与柴火灶交替使用,也就由着他们两老了,我只是把照明灯整亮了点。
那一方锅台浓缩着乡村几代人的生活——还记得老家那些柴垛,那个灶台,灶台旁逝去的先人吗。岁月在流转,农村也在日新月异地变更,记忆中的柴火灶终将会成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