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婺源,以春天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闻名。
当地人很纳闷,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哪个地方没有,偏偏往这小地方挤,油菜花开的时候想出个门都难。上大学时放“五一”、“十一”长假,我不是宅在寝室就是去武汉周边转转,回家的车票买不到啊。
婺源宣传的时候都会提到什么朱熹、詹天佑,但其实秦桧、方腊、汪精卫也是婺源人啊。(有种给家乡抹黑的感觉,但老师说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小时候婺源旅游业并不红火,所以觉得世界很正常。后来突然一堆人往村子里涌,拿着长枪短炮对着破古宅”啪啪“拍照,清明果、茄子干、酒糟鱼等小吃就成了特产,鱼塘里的红包鲤鱼价值一路飙升......幼小的我很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婺源人吃的油一般是自家榨的油菜油和茶油。油菜冬天种春天收,婺源没有榨油厂,等到夏天,才有职业榨油人拖家带口来到村里,附近的村庄榨完了便换一个地方,很有《百年孤独》中吉普赛人的感觉。职业榨油人作为一种神秘存在,让我遐想了整个童年。
虽然我很喜欢我的家乡,但现在的她早已失去曾经的宁静与古朴,和所有过度开发的旅游景点一样,门票贵、住宿贵、环境被污染、所卖纪念品毫无新意。面对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我和游客一样无奈失落。
江汉大学是我母校,名字很能唬人,不知底细的总跟江南大学或武汉大学混为一谈,以为这是所挺牛X的重点院校。
我的母校以及其所在的城市野心都很大。武汉曾经想成为国际化大都市,结果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县城,时至今日,武汉始终不肯承认自己二线城市的身份,非得给自己贴上1.5线城市的搞笑标签。
江大曾经广种桃花,立志打造武大有樱花,江大有桃花的校园品牌,但这个伟大的计划半途流产了。武大依旧有樱花,至于江大的桃花,我们还是聊其他话题吧。
江大有山有湖(PS:山是小土包,湖水污染极其严重,湖面上经常飘着中毒而死的鱼),所谓植被覆盖率还算可以,四年里拍了很多花花草草,毕业时整理成相册,找出所有花的名字,取了个艳俗的名字《江大名花录》。附几张照片。
如今远离了学校远离了家乡,只身来到北京,平时吹吹暖气吸吸雾霾,或等风来,和所有人一样茫然而痛苦,却还是不甘心失败。不知道会呆几年,至少没有完全绝望之前绝不会放弃。
冬天的北京草木凋零,时常想起门口的几亩油菜田,江大的野花野草。北京比婺源大太多,但我可以去的地方却很少,每天徘徊于公司和出租房,在狭小的工位度过一天,在逼仄的房间里昏昏睡去,像老鼠一样只能龟缩一角,卑微且无能为力。
无时无刻不再想改变现状,但一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依旧吃饭、上班、睡觉,热情渐渐退去,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深阅读的书籍越来越难看下去。渐渐地,变成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就算千万次自责也改变不了。刚毕业的时候发誓打死不回家,现在却变成了打死不留在北京。
童年的天地是多么广阔,春天可以去山上采蕨菜,在小溪边抽水竹笋,在路边找覆盆子,还能去深山挖兰花。
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游泳,把狗狗一次次扔进水里,看它狼狈地狗刨到岸。晚上父亲会带我去钳泥鳅,父亲拿着钳子和手电在前面,我拎着桶屁颠屁颠跟着,两人穿梭于高高低低的田埂,晚上泥鳅和鳝鱼趴在水里乘凉,对灯光无感,所以父亲一夹一个准。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杨梅,婺源的杨梅大多野生,梅雨过后家家户户上山摘野杨梅,地上铺着大块毡子,父亲和母亲摇着杨梅树,熟透的杨梅像冰雹一样簌簌扑落。刚摘下来的野杨梅又酸又甜,吃完几个牙齿酸的连豆腐都咬不动。如果冰镇几天,杨梅汁流出来,那是我喝过最好的饮料,恨不得一大盆都喝个精光。野生猕猴桃也是我的最爱,开学前我一定找机会摘觊觎已久的猕猴桃,个虽不大,吃起来却无比甜。
秋天则摘野生柿子和钝药野木瓜。野木瓜的藤攀爬得很高,摘时几个小伙伴共同合作,一个找野木瓜藤,一个回家拿镰刀,一个负责砍树,一个负责采摘,最后按照功劳大小分果。
田野、溪流、山地、菜地都是我们的游乐园,即便没有娃娃没有模型没有任何现代玩具,我们依旧玩得很开心。小时候渴望长大,想看看山外的世界,长大后却想要回到过去,来到山外的世界却想回到山里。
以前觉得外面是花花世界,现在终于明白,我们无法拥有的东西才是花花世界,让你永远遐想却始终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