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怎么痛恨你自己,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不管你有多痛,都无法引起你想要关注的人去关注你。所以无论是痛苦和快乐,那都是很个人的事情,直到我们愿意把它变成个人的事。
某个角度来说,如此一来,我们也更容易用自己个人的力量去面对和处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让自己孤独,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向其他人求援。
关键在于我们求的是具体的帮助,像病人面对医生,寻求医治身心的痛,还是像一条看到谁都摇尾巴的狗。
寻求帮助并不是放下自己的自尊,拿自己生命的主导权,和别人进行一种利益交换,不是把自己所有的快乐与痛苦交在另一个人手上。
真正的帮助,永远是一种互助,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敬爱的一种表现。平等的爱,才能生出同理心的土壤,而不仅仅只有同情,或者以帮助为号召的霸权。
就像某些父母,他们总是和孩子交换某种利益,譬如说孩子要乖,要听话,要考一百分才能得到某个礼物,甚至才能得到父母的爱。就让爱成了一种条件交换,甚至是一种交易。
孩子年幼,好像父母在交易中占了上风。结果等到孩子年长,父母年老,孩子反过来占据交易的主动权。有些父母给孩子买了房还不够,连最后一点养老的钱都得拿出来。
这时父母著急著想要谈爱,孩子却已经被教养成一位关系的精算师,双方之间买买卖卖,连最后一点感情都损耗掉了。
损耗爱的同时,理性的算计变得更复杂了,连带的好像我们对于爱的理解也变得更复杂,就像有时,我们让自己的痛苦与快乐也变得复杂。
就像有的人在咨询中不断提问:「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他不爱我?」、「为什么他不买房,是不是不爱我?」、「他一点都不浪漫,该怎么样才能把他教得浪漫一点?」、「他现在那么穷,以后会不会有钱一点?」
根本来说,这个问题根本问错了方向,所以让自己置身在无可扭转的痛苦中,把快乐与痛苦的开关交在对方手上。
实际上,爱与快乐永远都不复杂,只是因为转化成了各种交易,所以沾染了交易的复杂。所以当我们想要属于我们的创伤,我们想要走出伤痛,我们要让事情变得纯粹一些。
譬如如果我们要拿回快乐与痛苦的开关,我们要问的问题不该是「我怎么样,所以他怎么样」,而是「我要不要跟一个不买房的人在一起?」、「我要不要跟个不浪漫的人在一起?」……問自己能不能,而不是對方能不能。
好比《脆弱的力量》作者布朗博士,她一度崩溃,去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协助,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心理咨询。
她谈到,刚开始她其实不相信心理咨询,于是用很多准备好的话,说给咨询师听。那时她知道自己寻求帮助,但面对咨询师,如同面对她自己,多少年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去承认自己需要帮助。
对于需要帮助的自己,脆弱的自己,她深深感到羞耻。
布朗博士说的羞耻,就是我前面提到的交易。当我们让那些交换和交易的念头捆绑我们,我们就更难好好的去求援。
我们总担心自己不够好,没有足够的筹码去换取需要的援助,去得到别人的关爱。于是我们就更难表现出我们的脆弱,同时我们也没有真正的接纳自己的脆弱。
同时,我们可能渴望对方拿出更多的证明,好弥补自己的脆弱。但我们偏偏又不敢把自己的脆弱说出口,于是对方就觉得很奇怪,明明你没有那么缺乏,却拼命索取。这就给人一种「贪心」的恶感,有些关系就在这种恶感中变坏了。
乍看之下,有些人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但实际上,他只是把自己的脆弱隐藏起来。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他不相信有人会接纳他的脆弱。他不相信过去曾经弱小的自己,有一天能够走出来。正如有些人不相信,自己不够好、没有可以交换的利益,有可能得到爱。
走不出脆弱,实际上就是走不出过去的自己。就像童话故事《丑小鸭》,丑小鸭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脆弱的幼雏,却还活在对于过往深深的自卑感中。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受了帮助,却又回头反咬帮助自己的人一口,因为每当他想到受帮助的事,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见受帮助的自己,如此脆弱,如此羞愧,进而恼羞成怒。
这时,曾经帮助他的人,也成了他嫌弃自己的一部分,想要抹去的一段黑历史。
我想起童话《丑小鸭》,如果丑小鸭只是外表变美,内心不变,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可能只是另一个自卑的开始,他开始烦恼自己衰老、哀怨自己不是天鹅中最美的那一个。
所以真正解救丑小鸭的,并不是他美丽的、成熟的身躯,而是他终于意识到,「过去的已经过去」。
并且终于意识到,爱靠的不是美好的外在条件,也不属于那些因为在你身上看到好处,所以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然后,我们和他人通过当下真实的自我,建立起真正的连结,无论是牵手、接吻或求助,都显得自然而非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