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梁晓声《母亲》里的一段话:还是一个小学五年级学生的时候,如果你们也像我一样,生活在穷困的普通劳动者家庭的话,你们为我作证,有谁曾在决定开口向母亲要一元多钱的时候,内心里不缺少勇气?
梁晓声上五年级的时候是什么年代我不太清楚,但是在九十年代的时候,我仍然缺少勇气向妈妈要一分钱。
正常来说九十年代已经不缺吃少穿了,偶然有些零食或零花钱也是允许的,但我家不行!家里三个年幼孩子和一位老人全靠妈妈一个人种地养活,家里的开资一分掰成两半也不够用。好像只要用钱,我们家就开始发愁。钱这东西好像从来不喜欢光顾我们家。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妈妈的脚停下来过。妈妈的脚永远在家里的院子里,在厨房里,在去地里的路上,在庄稼地里。即使不是农忙,妈妈的也没停下来过。一家人一日三餐要妈妈做,一家人的衣物鞋袜需要妈妈手工做,家里所有的家禽需要妈妈喂养。我常常目睹妈妈是怎么样把一群小鸭子养成大鸭子,怎么把一双双鞋子或棉鞋一步步做好,怎么样拆洗缝补被子和衣物。每天周而复始的从做饭到刷锅在到喂家禽,妈妈就想陀螺一样的转着,我经常就像跟屁虫一样的跟在妈妈的后面,看这样她手脚麻利的有条不紊的把这些事情做完,然后拿着农具下地干活。
那时我年龄虽小,但也清楚家里的情况,从来不跟妈妈耍脾气,闹性子,只是安安静静跟着她身边,看着她把一样样家务做好。有时看着其他小朋友有零食吃,也曾期待妈妈赶集能买点零食回来。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失望,妈妈赶集从来没带回来过一次零食,连能吃的成品也很少带来。每次赶集回来,妈妈经常说的话是:本打算要买点什么什么的,但是看看那东西质量不太好,价钱还那么贵就没买。所以每次逢集,我都希望爷爷能去赶集。只有爷爷赶集才有可能带回一点吃的回来。因此只要爷爷去赶集,我那一上午都处在兴奋的等待中,站在门口,时不时的顺路往南边看爷爷赶集回来了没有。
那时家里一件电器也没有,唯一的收音机还是爷爷的专属,只有听戏的功能(有没有其他功能,我也清楚,因为只有爷爷可以接触收音机)。那时候只要爷爷听戏的时候我在家,我都会跑过去跟爷爷一起听。觉得那个声音太好听了,那些故事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想沉浸在那个世界里。后来有一次,我们隔壁村有外来人员过来唱戏,我想去听,就约了邻居伙伴方方下午一起去听。去隔壁村去看戏,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也算是一次旅行了,正常情况下家长都会象征性的给一些零花钱,可以在看戏的时候买些瓜子糖什么的吃。我这次不想空手去,因为我已经攒了一分钱了,想问妈妈再要一分钱。
我从妈妈开始做午饭便在她周围转悠,思忖着怎么向她开口,把自己仅有的一分钱早已拿出来了。一直到吃过饭,哥哥姐姐都上学了,爷爷去休息了,只剩妈妈一个人准备饮羊,我还没开口。再不开口我就没机会了,等下妈妈饮完羊就下地干活了。我紧靠在羊圈旁边饮羊的妈妈,深吸一口气说:“妈妈,今天下午隔壁村有大戏看,我想和方方一起去看。”
“好。”
“您能给我一分钱吗?一分钱就好,我已经有一分钱了,凑够两分钱我就能买一个糖豆了。”我一边说一边把握在手里的一分钱摊给的妈妈看。
妈妈似乎对我的一分钱不感兴趣,只关心羊有没有喝完。
眼看羊要喝完了,妈妈还没答应我,我有些急了:“妈妈,您就给我一分钱吧,每次她们几个都有钱买零食吃,就我没有。这次我也想买点零食。”我极尽恳求的语气跟妈妈说。
羊饮好了,妈妈仍然没有看我,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严肃起来了,我有些害怕,担心钱没要到还惹妈妈生气了。妈妈把羊饮完的空盆从羊圈里拿出来,头也没抬,手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有几个纸币,一个五分和一个一分的硬币,妈妈用手碰了一下五分的硬币,然后把一分的硬币给了我。我接过硬币就跑,即有高兴的成分,又有怕妈妈后悔再给我要回去的担忧。跑到路上,我心想要是跟妈妈要五分钱,妈妈会不会给,要是能给那就太好,我就可以买多点零食了。但是又想,要是要五分钱的话,恐怕我连张开的勇气都没有了。现在能要到一分钱就很不错了,我想完心满意足的去找方方了。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跟妈妈要钱,也是在我上学之前唯一一次跟妈妈要钱。的确,跟妈妈要钱是缺乏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