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宁碗几乎都能听到那“好——好——好——”的回音,此刻,似乎坠落进了一座山谷里面,四周矗立起陡峭的崖壁,倾轧而来,要将宁碗挤兑成肉泥,方始甘心。
紧随而至的,还是一道逼窄的阴风。
那风像是刀子似的,朝着宁碗的面皮上,狠狠斫来,一副将宁碗剖成两爿的架势。
“何方神圣,既然这等张狂,何不现身一见?”宁碗气沉丹田,猛然喝出声来。这声音倒像是洪钟大吕,一记记砸在崖壁之上,震荡得石屑翻飞,飞鸟落地。
“要想叫我现身,倒也不难。只是,得看你的火候,够也不够!”那声音又道。
“你不过宵小虫豸,哪里有需要什么火候?”
“牙尖嘴利,看你小子,也不像是有德之人。”
“有德无德,又岂是你这等畏首畏尾的万年王八所能断言的。听你言语,没得辱没了我的耳朵。”
“好小子!”
“你不过是泥丸里蹦跶出来的泼物,我的好坏,又哪里轮得到你的分说指点?”宁碗一句压过一句,指责得对方赶不上话来。
顿时,那南崖的峭壁上,崩落出一方褐色十块来,顺势落下,在触及到地面之时,骤然炸裂,趁着烟雾袅绕之际,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高不过三尺,两腿短若小臂,头戴连冗棉帽,手拿虬首拐杖,如若给他搭配上花白胡须,活脱脱的,就是一尊土地公公。
双方一见之下,当即面对面走将而来,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打算在中分线上,来一场夯实的熊抱。
然则,二人却在相距九步之地,停顿下来。
“何方……”宁碗低声一问,那“神圣”二字却没出口,矮人道:“不当神不入圣,何来神圣怪论?”
“身材矮小,牙尖嘴利。”宁碗不由说道。
“身高八尺,不过丈二和尚,又有何用?”矮人声如尖刺,刺痛着宁碗耳膜。
“高者,可观日月,揽清风,哪里不妙?”
“不过当头晒,不过临寒吹,哪里妙哉?”
“似你等,何来好处?”
“吃得少,穿得少,藏匿则鬼神不知道,躲避则妖魔遁走,攻伐迅捷,哪里不好?”
宁碗“噢”然一声,“攻伐迅捷,这话可当真?”
“如假包换!”
宁碗更不搭话,脚踩乱步,只一个箭步,便攒射上去,朝着矮人脑袋,便是一拳砸去。这一拳自上而下,要是矮人不做躲闪,必然被当作图钉,届时,一拳之下,当尽没入土。
正当宁碗拳头意要得逞之时,那矮人嗖然一声,移动开去,不见了踪影。
“人呢?”宁碗但觉奇怪,忽感到肩头沉重,像是一物在那端坐。
“怎么样,老朽所言,并非虚假吧?”却是矮人。
“虚假与否,手底下方可见真章,现在便下断言,是不是早了些?”宁碗梗住脖颈,左手化爪,反手便是一抓,要捏住矮人脑袋,将其拧巴下来,掼在地上。
“好火性的小子!”矮人使了个千斤坠,顿时,身如山岳,轰然一下,宁碗膝头砸到地上,便是一拃的深坑。也不知道所跪之地,到底是和物事,竟觉得膝头犹如针刺,剧痛无比,粒粒饱满的汗珠,更是从额头上攀附滴落。
只这一招,便叫宁碗滞涩,动弹不得。
矮人啪然一掌,削在宁碗脑袋上,不屑道:“还以为是啥硬朗劳什子,想不到,只一招,便制服在地,忒没劲。”
矮人想了想,又道:“小子,现在知晓老朽的迅捷是何模样了吧?”
宁碗本想再说一句,哪里料到,受这矮人这般一压,呼吸急促,想说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再难出口,只一个劲儿喘着粗气,与那超载的老黄牛,别无二致。
挣扎几番,毫无结果。宁碗便知道,此刻的矮人,就像是压在孙猴子背脊上的五行山,纵然是齐天大圣,此刻也不得不皈依佛法。
“哈哈哈!”宁碗突然间大笑起来,那般酣畅淋漓,百年大旱逢甘露,万里他乡遇故知一般,好不惬意。
如此一笑,声震虚空,倒叫矮人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笑可笑之人,笑可笑之事。”宁碗肃然道:“不过以你面貌,当不在此列。”
矮人气急,手上用力,随即一股阴寒之力从宁碗肩头滑将进去,冻得脏腑都有些儿阴冷,激灵灵的,宁碗打了个寒颤。
矮人怒吼道:“快说,你笑的到底是什么?”
宁碗傲然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告诉你?”怒眼横生,直视矮人。
受此目光所炙,矮人但觉周身不舒服,扬起手掌,便是一巴掌掴下,再次抽在宁碗后脑勺上,骂道:“人小鬼大,倒还犟得慌。你且说来,我待何如,你方告诉我所笑为何物?”
“我若逃离此劫,必将你挫骨扬灰,打得你魂飞魄散。”宁碗恨得牙根痒痒,诅咒道。
这却叫矮人乐了,大笑道:“那就看你有着等本事没有。”矮人当即从宁碗肩头跃下,拍打了一下袖管,处之泰然道:“我且放你一马,还你自由。现在,你有何能耐,尽可施展出来,老朽也好好瞧瞧,到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或是姜还是老的辣。”那袖管倒像是铜铸钢造的一般,互相拍打之际,叮当作响,道道火星四溅,惶然如除夕烟火,倒也好看。
宁碗肩头没了重负,稍作调整,心内拳拳:“这老头似乎喜欢多说话。”只一句,便蹙眉沉思起来。
与你我一战,那是镜,是幻想,也是自己的心魔,那是由于见到的东西,诱发的一场鏖战。而今,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是声!
宁碗如此下了定言。
矮人将这片幻境架设在山谷,目的就是为了扩张音量,籍此,便可以音波功克敌制胜,甚或加以魅惑。
声入耳,进脑,有震荡效用,会致人眩晕、困顿,严重者更会导致发呆、痴愣。
那是不是掩住耳朵,便可安然无忧了呢?
宁碗将慧之剑抽离出来,在手上慢慢的摩擦着,冷然道:“刀枪无眼,如若伤了阁下,还请勿怪。”而手腕腾挪,已将一团黑泥塞入耳内,乃至于矮人所说的那句:“纵然是死了,那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是绝对不会找你麻烦的。”都没能听到。
见到宁碗的动作,矮人倒也轻微颔首,表示满意,忖道:“还好,不是遇到一位愚拙之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侦破我的谋略,难能可贵。”
而这时,宁碗手腕兜转,却是一式中冲剑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