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夏夜格外的闷燥,在楼下与家人通完电话后,漫步于婆娑的树影当中,月光透过树荫轻柔的洒下来,一阵风吹来,带动着树叶轻轻的摇晃,青草的芳香扑鼻而来,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蓦然想起,中秋将至......
自来到江城的四年间,中秋的到来与度过我一直不甚在意,毕竟自己一人客居在外,举目无亲,既无人与之度过,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矫情一下乡愁或离思。如果说非要有何记忆的话,那就要说是四年前,初到江城时过得第一个中秋吧。
那时的我,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刚刚来到江城一个月,军训刚完家人便打来电话,提醒我中秋将至,是否要趁着十一长假回家一趟,好好放松一下,气盛的我当时托口初来乍到,想四处游历,家人无奈,只得给我寄去一盒月饼,嘱咐我照顾好自己便行。在游玩几日后回到学校时,寄送的月饼也到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包装,方方正正的我最喜欢的广式蛋黄月饼,于是第一次,我在外乡吃着月饼过着中秋节。说来也是好笑,那时的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非但没有什么离愁别绪,反而处于一种兴奋与向往之中: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第一次在外面待这么长的日子,第一次,感觉到自由;自由,第一次真真切切,如假包换。
大一的校区位于江城郊外的郊外,我记得开学典礼上校长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如果说新州区是武汉的先锋港口,那么位于新州区的这个地方就是先锋港口的先锋地区。”换句话说也可以是——穷乡僻壤中的穷乡僻壤。也的确是如此的,校正面外就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没有小商小贩,没有酒店餐馆,甚至看不到什么人,晚上陪伴我们的,只有呼啸而过的汽车的鸣笛声,让周围的一切更显寂寥与宁静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算是我人生中难得的一片安逸闲适的时光了吧。时间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如流水般冲刷着岁月,当你回过头来,才发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从前的哀变成了现在的喜,从前的乐变成了现在的忧。最后,它又将这所有都带走,空余你一个人,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
我是一个容易沉溺于过去的人,生活中任何一样事物都可能勾起我对过往的回忆,我知道:我无法抓住时间的影子,只能静静的看着它离去,回忆,是我唯一所拥有的,让我能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中聊以自慰的东西了;它提醒着我————逝者不可追,往者不可留。
今夜,和我在四年前所过的的那个夜晚相比:天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而月下,人也还是那个人;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其实已都不同——我不再是那个对一切都抱有希望与期盼的菜鸟,也不再拥有当初的那份快乐与自由,这寂寥的夜也不再给予我任何的宁静与安逸,我终于——与当初的自己渐行渐远。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列单程的火车,驶向未知的目的地,在车行驶的途中,不断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你所能做的,就是攥紧车票,看世间人来人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的这辆车未免也开的太快了点,快到我都还没准备好抬起头去迎接将要上车的新人;快到我都还没来得及弯下腰去恭送即将下车的故人;快到我永远意识不到下一站在何方;我所能做的,就是在疾驰的车厢中,不断回望着,回望着窗外沿途的风景;回望着镜中过去的自己;在这回望中,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读川端康成的《雪国》,有这么一段情节,主人公岛村在前往雪国的列车上,看见一位老人与一名刚认识的女子道别,老人起身时说了这么一句:“那么,有缘还会相逢的。”岛村对此感到热泪盈眶,偶然的同车邂逅,短短几个小时,在人漫长的生命旅程中不过眨眼一瞬,但却真真实实的在对方的人生中留下自己的足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茫茫人海中,两个人的世界发生短暂的交汇,没有刻意的安排;一切,发生于偶然,然后,又不经意的结束。“有缘还会相逢。”——便是对这短短一瞬的最好的总结与感慨。
话又说回来,我们的一生,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旅程的开始与终结都是孤独的,但唯独在这开始与终结的中间这段过程中,我们不断地邂逅,不断地相遇,不断地经过他人的世界,不断地找寻自己的人生。也正是源于此,我们终究明白一个道理,即:即使旅程的终点是孤独与死亡,但我们诞生的意义并不在于去到达这样的终点,而是在到达终点前,去经历旅程的一切,感受这道路上的荆棘与鲜花,沧海与桑田。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曾初照人。”这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的一句诗,曾经,我以为这不过是作者对岁月的感慨;现在,我明白,这里面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