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日记想到以前那个自己,感觉人生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敏感着鲜活着,一切都在,就像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到太阳照在墙上一样欣欣向荣。
好心情也好,坏心情也好,都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日子一天天过,我离死亡又近了一天。
有时候会想到学长说的,世界是无感的。我觉得生命也是无感的,大家都默默往前走着。
很久以前我的狗在外面玩耍的时候被另一个狗咬了,咬到了后腿,自己舔一舔,一瘸一拐地跟我们回家了。它在窝里闷闷地躺了两天,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活蹦乱跳,看到别的狗就凑上去,一副让人心疼的谄媚的样子。
人也是这样,生而平等的生命同样生而无感。萧红在呼兰河传里写冬天太冷小城里人们手上的冻疮肿了,去买来膏药贴一贴,谁知道好用不好用呢,好在沾水也不会掉。买不起膏药的人,就去捡别人贴剩的贴,虽然手也不见得好但是膏药很耐用,继续该赶车的赶车,该买菜的买菜,人们是无感的。
想到小时候有一种草叫拉拉秧(二声轻声),是一种贴地爬藤的植物,藤和叶子边缘长满了倒刺。夏令营第一次玩定向越野的时候我被分去找目标,大夏天穿着短裤在好大一片拉拉秧里趟来趟去,腿上划的全是细小的口子叠着蚊子叮的包,被汗渍得肿了起来。
疼么?疼。还走么?走。
有时候一直一直走下去真的没有什么理由。第一天我回家填志愿,愉快地洗澡换衣服说我是文科班第一名,第二天我跑出学校拉开车门开始哭恨极了命运。哭够了,下了车,我还是要去北外。
我也是无感的。只要生活在继续,那所有的生老病死和喜怒哀乐就必须经得住一切哪怕是不能承受之痛。
萧红说,到后来,那结果谁晓得是怎样呢,反正一塌糊涂去了吧,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循环着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去循着那个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离这人间的世界了。至于那些没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依旧在人间吹打着。
即使这样,还是想和学长一起该赶车赶车,该买菜买菜,等到春天来了手上的冻疮慢慢好了再等到那个自然的结果把我们默默地拉离这个人间的世界。
这一年我二十一岁,学长二十三岁,是我们人生的黄金时代,想爱,想吃,想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现在我从语法课上醒来,就像我趴在济外的桌子上睡着了。什么也没开始,什么也没错过,我们没有被命运捆在收紧的牛皮里,我们的人生还在星辰大海里吸水膨胀。
即使是人一天一天老下去,晒干的牛皮一天一天紧起来,学长说这个操蛋的人生,但好在不管怎样骂它夸它,它于你于我的无感,都注定了我们人生的无限可能。
所以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会一直生猛下去,什么也捶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