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十年之上学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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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的小学和四年的中学历程,校园只是从东院换到了西院,上学的里程却也只增加了三五百米。其它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一起上学的伙伴除了个子见长外也有了些许变化。小学常一同上下学的小二,终因对学习太不敏感而没有考上初中(那年代上初中可得考试的),从东院毕业而未能转战西院,过早下庄稼地了。用我妈妈吓唬我们的一句话说,真正地去“顺垄沟捡豆包”了。但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开心,似乎一下子摆脱了起早上学的痛苦,可以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而再不用他妈妈抱他起炕了。

        去了姑家还有姨家,走了小二还有永学、学民、志友等。一小撮人又凑成了一队。你追我赶,欢天喜地。忧愁却很少光临这个队伍,即便某个人因为考试不理想或者其他原因挨了老师批评还是家长的混合双打,那阴霾也只会停留在校门内和家门里。只要门或家门,一天的云彩也就全散了。虽然我们几个不都在一个年级或是一个班,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海阔天空地说各自班级发生的趣事。上下学的路途大多在这欢声笑语中经过,五六里的距离仿佛在一眨眼间就到了,趣事还不尽兴,只能幸幸各自散去。

        上下学的路虽然每天都在重复,但细心回想起来却几乎没有哪两天是一模一样的。用广告词来说就是个“不走寻常路”。我家在一队,学校在四队,之间公路的轨迹正好是走长方形的一个长和宽。顺公路走又比较绕远,但平时没办法,中间都是田地,种满庄稼地,是绝对不可能超近道走对角线的,那样会被人骂死的。所以只能循规蹈矩。只有当中秋节后秋收了,地里只剩下稻茬子时,我们才敢走这对角线的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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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近路,刚开始时着实难走。一寸多高的稻茬,扎得鞋帮鞋底“嚓嚓”地响。一走一歪,时时都有崴脚的风险。我们一小撮人再加上别人跟随,不久便开辟出了一尺多宽的小路。这让我不由得想起鲁迅先生说的话:“这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们真为自己率先开辟的近路有点小骄傲。我们是有点骄傲了,可妈妈却不久就埋怨上了:“刚穿几天的鞋,鞋帮就chua(三声)开线了?”想想也是,我们几个不走寻常路,咋也得付出些代价呀!这也苦了妈妈,又得熬夜纳鞋底,做新鞋了。

        刚收割了的庄稼地里不光有稻茬,还有许多草叶,正是放牛放羊的好时节。大哥的同学喜林辍学没事做了羊倌,放了有几十只山羊绵羊。每天上放学我们都能在二三队交界的地中间相逢,见面也都打一下招呼,关系还算很铁。偶尔也停下脚步和他多唠几句,排解一下路途的单调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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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早晨上学,一撮人依然你追我赶。志友从兜里掏出两个康熙年间的大钱(方孔古钱,我至今也弄不明白,那时每家哪来那么多古钱,并且谁家也没把它当值钱的物件。随便放个地方,而且随便让孩子拿出去玩,丢了也就丢了。更可气的是到了现在几乎见不到几个了,都哪儿去了呢?大人孩子都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们男孩子上学都要做毽子,所以几乎每人都会从家里拿古钱。),摊在手心叹了口气:“哎——光有大钱也做不成毽子,咱们几家谁也没有羊,可咋整呢?”几个小伙伴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撇撇嘴,表示没办法。

      大钱在手中攥着,稻茬在脚下嚓嚓地踩着,大家都不说话。顺着对角线便道朝学校方向继续走。虽然此时无声,但其实每个人的头脑中都在飞速搜索,怎样才能搞到做毽子的羊毛呢?无声中队伍己经来到了二队和三队的田地交界,界限是一条通贯南北的矮土墙。这儿也正是羊倌喜林的“领地”。我一抬头,眼睛顿时一亮,我大叫了一声:“有了!”听了我的叫声,众人一下子停下脚步,盯住了我。我指了一下矮墙边斜坐的一个人:“找他要羊毛。”大家的目光随我的手指聚焦到墙边的那个人。他一身黄军衣,外边还罩着一件御风的半大衣。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喜林也。

        我几步凑上前:“喜林哥,求你个事呗?”

      “啥事?”喜林哥嘴里只是叼着一根草棍。

        “做毽子没好羊毛,这不找你来了!”我一脸谦恭。

        “嗯——”喜林并没爽快答应。“要羊毛也行,得有个条件。”

        “啥条件?你说。”其实我也明白自己手中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吐——,喜林吐掉口中的草棍。“别害怕,我只是问你们换点抽烟纸。”(我们那儿人大多抽不起香烟卷,只抽自已卷的旱烟卷,一般也都找有学生的人家要用过的本子做抽烟纸)

        “哎,吓我一跳,我当啥事呢!”我一转身,冲几个伙伴一招手,“来,抖落抖落下书包,翻翻看有用过的本子没?”

        几个伙伴忙把书包打开,把用过的本子搜罗出来。收集到一起递到喜林哥面前。喜林哥掂量掂量这摞抽烟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起身直奔自己的那群羊。我们几个在身后七嘴八舌乱喊:“要山羊毛!”“越长越好!”“……”

        喜林哥几步来到羊群中,因为平时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这些低头吃草叶的笨家伙们见主人来到中间,也没多想。心眼多的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接着又低头吃草。喜林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漫步在羊群中,其实他眼睛早盯上了那头个头最大的黑头山羊。当他转到它身侧时,它还只顾低头贪吃,只见喜林哥猛的转身,一骗腿就骑上了黑头羊的背。双手顺势抓住了它那高高扬起的犄角。身子向前一滑,双腿夹住了羊脖子。这下黑头羊咋挣扎也逃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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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林哥似乎很满意自己刚才一系列的表现,抬头得意的朝我们示意:“要啥样的?自己来!”我们欢呼雀跃,冲到他跟前选择羊毛。几个人都在羊身上寻找着。突然永学大叫:“就这儿了,这儿的羊毛好。”众人目光聚拢来,原来永学相中了黑山羊的羊胡子,又长又顺溜。的确不错。可我们都说:“不行不行,那得多难看呀!”

        “没事,又不是喜林哥家的羊。”

        “嗯,我放的大多是别人家的羊,少点羊胡子也没事。快,你们带剪子了吗?”喜林说。

      “没有,上学没事谁带剪子呀?”

      “找找,看有啥刀子没。”喜林哥催促。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七手八脚翻开书包,打开文具盒。“有刀,有削铅笔的小刀。”志友高兴地说。“就是——就是不快了。”

        “没事,拿来将就用吧!”喜林哥催促道。毕竟和这黑头山羊角力也不是轻快活。

        秋风吹得地里草叶刷拉拉直响。志友擎着小刀片,踩着干脆的稻茬向黑头山羊走去。让他动手割,他真还不太敢下手。回头看看我们仨,我们也冲他直摆手。黑头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拼命蹬开四蹄向后挣,几乎要坐到地上,可头角被人抓住,脖子被腿夹住,一时也挣脱不了。黑头羊的黄眼珠上的毛细血管严重充血,眼球向外鼓得很吓人,难道他们要动刀杀羊吃肉?一时间场面很尴尬,志友迟迟不敢下手。

      喜林哥来了气,冲我们喊:“你俩抓羊角,我来割。”壮了壮胆子,我和志友一人一个羊角抓住,但羊脖子依然由喜林哥夹住,我们可没那么大劲。喜林哥探下身子,一手抓住羊胡子,一手拿小刀开始割。说是割不如说是锯,也可以说是生拔。削铅笔的刀子大钝了,割在羊毛上直打滑。黑头羊一半害怕一半疼地叫着:“咩……咩……”周围的羊吓得忘记了吃草,驻足向这边张望。几十双黄眼珠盯得我们浑身不自在。

        凉嗖嗖地秋风一直在耳边吹着,卷起的稻叶哗啦哗啦地响着。几个人在这儿一闹腾,小旋风平地升起,尘土飞扬差点迷了我们的眼睛。黑头羊的咩咩声也似乎越来越惨,咋听咋越像“妈……妈……”喜林哥刚割下一小缕羊胡子,我们几个己经有些不淡定了:“哥,行了,以后再弄吧!我们上学要迟到了。”他看了看我们,嘴角翘起一丝不屑。收起小刀递给志友,双手接过羊角,我俩赶紧撤下来。喜林哥撤腿,松犄角,一步一环节地放开了羊。也怕黑头羊来个“回羊枪”伤了自己。

      我们收拾好书包,捏着一小缕羊胡子,逃也似的奔学校疾走,这段小折腾,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但我们仍不时回头望几眼那远去的羊群。

      只有一小缕羊胡子, 毽子也没做成,但我们再也不敢去要羊毛了,我们怕听到黑头羊那凄惨地叫声。那怎么做毽子玩呢?可别小瞧这一小撮人,我们己往找到替代品啦。它就是拆开化肥袋的纤维劈子,做出来的毽子效果而且不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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