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现在,每次梦见我的家,都是从我出生到高中之前住的那个院子,进大门是方形的院落,右侧一排平房爷爷奶奶住,左边是五叔家,往前走是我家,我和爸妈弟弟一家四口住在二楼,一楼分租给三户人家。
租户里使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卖麻花的爷爷奶奶。他们一周有几天在家里炸麻花、馓子,其他时间,花白胡子麻花公就用扁担挑着装满麻花的铁桶,穿过大街小巷,边走边吆喝:“买麻花啊,卖麻花哟”。
炸麻花的时候,我和弟弟、堂弟妹就站在油锅边上入神地看着。
一个小方桌,麻花公婆分坐两头,桌上一块浸满油的毛巾下放着一大块面团,麻花奶奶一次切下一长条面,搓成手腕粗的长条——分切成小段——再搓成拇指粗的短条——将短条整齐码成排;麻花公拿一根短条——由内向外麻利地将其搓成细长条——对叠——搓——再折叠——再搓——一条直挺漂亮的麻花成型了,然后码在手旁,每码一排就可以下油锅——“滋啦”一声,白色的麻花条吸饱了热油变成金黄色。
麻花公一边搓麻花,一边不时停下来用两根被炸得乌黑油亮的长筷子轻轻拨弄油锅里的麻花,麻花条在油锅里热闹又快乐地翻滚。再用一个也被油浸得乌黑油亮的铁丝网漏勺,与筷子配合往锅中一捞,麻花起锅了——并不着急,麻花连着漏勺放在旁的盆里滴油,晾凉;捞起一批麻花再下锅一排麻花;这一锅快炸好时,漏网里晾好的麻花就能放进铁桶里了。
公婆俩四只手一刻不停歇,你来我往配合默契,只低头默默干活不讲话——其他的时候总是在吵架。麻花奶奶和蔼可亲,麻花公脾气古怪,不喜欢小孩,幸而我住楼上,当没有其他孩子在,独我一人观摩炸麻花的时候,麻花公就从铁桶里拿出一把麻花,笑吟吟地递给我。加了花椒盐姜末黑芝麻的麻花有我两个手掌长,咬一口又酥又脆,嘴里余香久久。但对于那个年代的小孩来说,还是可乐和康师傅更有吸引力,看炸麻花的乐趣多过吃麻花。我的长辈们更喜欢把麻花当零食,偶尔帮我的爷爷去买麻花,麻花公也会多给我一些。
炸馓子只需要一个人操作,长不见底的一根面条,圈圈盘旋装满整个红盆子,面条上浸满了油。麻花公揪起面条头,用炸麻花的那双筷子——绕毛线般绕几圈——掐断——两根筷子往两头有轻有重地一拉——圈在筷上的面条变成细条——筷子交叉再拉——滋啦下油锅了。
时过境迁,麻花公婆的长相在我脑海里已渐渐模糊,我也再没吃过记忆里那样好味道的麻花和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