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落生

    落生,即是花生。称它为“落(lao,四声)”生,应该是我们唐山一带的方言土语。

    “盗”落生,实际也应为“捡”落生或“拾”落生,是落生地的主人把自家的落生锄完收走后,外人再去地里捡、拾落下的落生的行为。我之所以写成“盗”,实则与我小时候和落生的接触经历有关。

    我生长在农村,小时家里也有几分土地。但不知什么原因,村里没有一户人家种落生。几岁时父母带着我下地,看到的都是高高的玉米、高粱,要么就是低矮的豆类。第一次见到落生长什么样子,还是在街筒里过往的牛、马车上。那是到了秋收季节,别村收大秋的庄稼人时而会赶着满载带着秧子的落生的牛车、马车从我家门口经过时看到的。原来落生就长在那胡须般的根茎上啊。一串一串的,那么诱人和丰满!惊奇过后,我和伙伴们就在大人的示意和“指点”下,紧随在牛、马车的后面,一把一把的往下揪、往下采落生了。带着泥土和秧子的落生到了我们的手里,既激动又害怕。因为,赶车的人发现有人跟随,便用鞭子向后甩以驱赶我们。我就躲不及让他的鞭梢儿在胳膊上留了道血印子,疼了好几天。

    印像里是有一次和大人们去捡落生的。但已不知是谁带着去了。我拿着个大竹篮子,从我们村一路向西,跟着走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片落生地。有稀少的几个人正蹲在地里捡拾着。可那地里的落生实在少得可怜,大人们刨了很大一片地,也才让我捡了不到几个放在篮子里。听大人们叨咕,那片落生地应该被捯了好几遍了。我听着有些泄气,捡拾的兴趣大减。再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和那几个早来的人相遇了。他们几个大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了一番后,又带着我向更西、向更远的一片地里走去。

    那片落生地里也有三五成群的几波儿人在捡落生了。可地里的落生还是很多。有的地方根本不用大人们去刨,我都能在地面上一下子捡到好几个。有时他们还能刨出虽没了秧子但还有长在根上落生来,成串成串的,就和我从马车、牛车上采下来的一样。这真是让我兴奋不已。眼见着天黑,我捡的落生也快装满了篮子。

    这时,老远处的那几波儿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不再蹲着捡落生了,而是各挎着篮子、拿着镐锄等工具,慌张的向我们这边跑来。随即,带着我去的大人们也赶紧抢过我手里的篮子招呼着让我快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的在松软的落生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追赶着他们。

    到家才听大人们说,后来去的那片落生地其实是没有“开圈”的地。啥叫“开圈”?是地主们把落生锄完,他们自己先要捡拾两、三遍后,才能让外人去捡拾落下的落生。让外人去捡拾时,才叫“开圈”,地主们就不再看管了,谁捡到了谁得;没“开圈”时外人去捡拾,名为捡拾,其实是偷盗。我们那次去“捡拾”,便是被看管的地主撞见了才被追赶。大人们还说,有的人被追上了,不仅把落生没收,捡拾的工具也会被扣留,更严重的还有可能挨人家一顿打。因此,那次捡落生不是捡落生,成了名符其实的“盗”落生。这便是我所以说成“盗”落生的缘由之一了。

    如果说小时候那次和大人们去“盗”落生是被动的参与,那么上到五、六年级时的我再吃到带着秧子的落生时,则真正的称为“盗”了。

    那两年的暑假,我和伙伴们爱上了到河里洗澡和嬉戏。每天午后,我们四、五个伙伴就相约到离家几里地远的陡河水库中一处被我们称为“浅滩儿”的地方游泳、洗澡和嬉戏。一玩儿就是半天儿。要走到“浅滩儿”这个地方,有两个必经之处——一片菜园子和落生地。走过菜园子,我们有一半儿人的背心里会兜满黄瓜、西红杮,穿过陡河发电厂厂区到那片落生地后,剩下那一半儿人自然是负责“盗”落生了。落生地就在“浅滩儿”边上不远。当他们抱着一大抱连秧子的落生“嗖嗖”地跑回来时,我们便会一起把这些“战利品”统统扔进水里,在它们一边浸洗的同时,我们一边下水嬉戏。等一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肚子饿了、人也累了,便走上岸来大快朵颐。那还没怎么长成的落生一口咬进嘴里还冒出白浆,那是又又甜又解渴。

    为了不过早的被地主发现落生被盗,我们会到落生地的中间一带去拔、去盗,而不是就近的在地边上“盗采”。有效的手段让我们每次都能吃上“盗”来的落生。一暑假里既有吃的,还有玩儿的,七零后的童年谁不是这样快乐的呢?

    母亲有一年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了几畦落生。锄落生时我没能赶上,这让我很遗憾。我再回去时,正是雨后的一天。见那菜畦里有被雨水浇出的、白白的落生露出地面我很惊喜。我踩着泥泞,把那几粒落生捡起来剥了壳放进嘴里,一咬便冒出了白浆。这夹杂着泥土的气息的落生,不禁让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小区的北侧有一片还未开发的土地放了荒,今年被人开垦了出来种上了二、三亩的落生。我也早早惦记上了它。眼见就是秋后锄落生的时节了,我在窗前天天守望。我也早早买了小耙子,待到这片落生地快要“开圈”时,我便要去“盗”了。因为,“盗”来的落生,会让我觉得回到了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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