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我站在旧书店的屋檐下躲雨,玻璃橱窗映出我模糊的影子,像一张被水洇湿的老照片。书店里飘出油墨与木头混合的气味,这气味突然让我想起十年前,她也总爱在这样的雨天拉我来这里消磨时光。
那时我们穷得叮当响。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踮起脚尖去够书架顶层的旧书,纤细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摩挲,像在抚摸一只温顺的猫。我们常常只买得起一杯热茶,两个人分着喝,她总要把第一口让给我,说我的嘴唇比她更需要温暖。
记得有个雨夜,她发现了一本缺角的《雅舍谈吃》。我们蹲在角落里读梁实秋写炝虾片,读得饥肠辘辘。她突然把书一合,眼睛亮晶晶的:"等我们有钱了,天天吃这个。"后来我们真的吃到了炝虾片,却是在分手后的两个城市,各自对着不同的餐桌。
雨越下越大。我推门走进书店,那个她常蹲着的角落现在堆满了旅游杂志。老板还是从前那位,只是头发全白了。他抬头看我一眼,忽然说:"那姑娘前些日子来过,买了本《雅舍谈吃》的新版。"
我怔在原地。雨水从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像这些年心里始终未干的潮湿。原来有些人就像旧书,你以为早已绝版,却总能在某个雨天,发现它悄悄再版的消息。
走出书店时,雨停了。路灯下积水的路面闪闪发亮,仿佛铺满了碎玻璃。我突然很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那本新版的书里,梁实秋有没有写出我们当年漏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