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迷失的人就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


      从前曾读过太宰治《人间失格》一书,《挪威的森林》给予我的第一感受便与其类似——人物与世界有一种剥离感。无论渡边如何在灯谜酒醉的街边徘徊,无论渡边如何同多少个女孩睡觉,无论村上春树的用语有多么露骨,字里行间却始终透漏着一种陌生感,久久无法散去。读书时,仿佛我在一个与我不在同一个空间的世界里,难以真切地触及真实。这不禁让我想起卡夫卡所写的诸如《骑桶者》等小说,只是,前者以更为魔幻夸张的叙事来点明这层看不见,却也捅不破的膜,而村上先生则渗透于许多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地方,让我快要窒息在这繁华的街道,窒息在书院的寝室,窒息在将电话亭淹没的人流中。直到最后,当渡边拿起电话,在杂乱的世界中心呼喊绿子时,我才终于从这窒息感抽离。游荡的灵魂终究会安定,被死者扯走的人生,也会逐步回到现实中去,或许每个人都会遇到木月和直子,但鲜有人能与属于自己的绿子相识,而将人生从死者手中收回的那一刻,所响起的,才是献给他们最好的哀歌。“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正如直子所说的那样,渡边永远的记住了她,将她,将木月,作为生者留存了下去。

        书中人物形形色色,其中最为有趣的当属永泽了,虽说是有趣,但也仅仅只是有趣而已。就像林书华在前言中所写的那样,他是个“道德意义上破产”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对这样一个角色产生好感。渡边也明显察觉到这点,从未与这样一位“好友”交过心。那么,为什么我会说他有趣呢?可能大部分原因,在于那句“不要同情自己”。这让我意识到,并非所有人来到这世上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感到欢愉的,意识到有那种不断前进,却全无目的的人的存在。我无法对这样的人作出很准确的定义,永泽享受的是“漂亮地干完这件事”,而非享受这事情本身,风流也好学习也罢,都不是他所享受的,却也都是他所享受的。

      对于直子,我却只能从她与渡边的相遇中感到悲凉------尽管渡边已经释然,尽管直子已回到木月身边。正如书中第一章最后便点明的那样,“直子从没有爱过我”,因为哪怕直子有一丝丝爱意,她便也不会始终困于疗养院中难以接世。从前,木月可以说是她和渡边与世界的“接口”,而当他离去,只留二人在这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生者的世界时,直子便开始烙下了病根,而渡边也踏上了长达四年的,与死者的纠缠。在我看来,直子与渡边在某种意义上是极为相似的两人,只是当直子踏入疗养院的那一刻起,当直子始终难以拿起笔,回应渡边的期待时,她的结局便只留下了与木月重聚这一条路。相对的,渡边却是在这诸多相遇中,在这与世界的次次接壤中,终于找到了这个生者的世界中,留给自己的那一片田地。不妨再设想一下,八年未曾与世界对话的玲子,结局又该如何?一想到这,心中便怆然不已。

        说到这,便不得不提起《挪威的森林》中最为鲜明的特征之一——性与爱的分离。我并不认为性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并且我始终觉得,性是爱的极致表达形式,它可以跨越地位的差别,跨越伦理的阻挠,依靠肉体的交欢来互相满足。作为人最为本真的欲望之一,颇有神圣的味道在其中。但读罢《挪威的森林》,我对此产生了些许动摇。无论是渡边数同初次相识的女孩睡觉,还是直子那无爱的侍奉,随着刺激而来的,悲怆的意味愈发浓郁。当然,我并不是批判这种行为,只是当我站在渡边的视角去看待这身边的种种时,便也同他一样,深感迷茫与无措,于是在这泥沼中触摸到绝望,不禁心生悲凉。

      不难发现,日本的文学作品多与“死”“离别”等情节接轨,而这或许也与他们一直所崇尚的武士道精神与充斥在美学中的物哀之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物哀之美,莫过于樱吹雪,别红霞,我们感受将逝之物,为其哀怜,又哀而不怨,美到极致,是为物哀。唯美的物哀,是在认清生命后短暂的净化与超脱,当拥有了面对自我最本真的欲求,最真实的情感的决心,便称得上是知物哀。绿子的爱炽热如火,她追寻着心灵的指引,更清楚它更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样子。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溅落,便是红颜老死时。如同感花伤己的黛玉那般,绿子便是《挪威的森林》中最为知物哀的人。

      很难说在渡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至少他所经历的远非常人所能触及,但我仍旧感到,渡边对探寻自我的渴望,对与世界对话的渴望,不愿忍受孤独的渴望,都是我真真切切所曾体会到的——所以,愿我们都能站在人流喧扰的电话亭中,呼喊属于自己的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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