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本该是摆放花草的地方,我家却有些另类,竟在窗台上堆放着一些黑不溜秋、屯了吧唧的小石头。它们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东倒西歪,憨态可掬地躺在那里,丝毫没有被主人丢弃的危机感。
没事的时候,妻子总是走到窗台前,摸摸这个,瞧瞧那个,有时还磨磨叨叨,好像是在和那些小家伙儿唠家常。
那些小石头并非出身阀阅,更谈不上价值连城,它们既不是晶莹剔透的翡翠,也不是温润淡雅的玉石,它们都是我和妻子及儿子从大河沙滩上捡来的“石蛋子”。
每到夏天的周末,我和妻子都要带着孩子去镇子外的汤旺河边网鱼。一来可以融入自然,纾解一下疲劳的筋骨,二来可以在河边的树荫下就着鲜美的河鱼整上两杯小酒儿。
我在河里下网挂鱼,妻子在河边支帐篷,搭锅灶,儿子则在河水浅的地方嬉戏玩耍。一切停当之后,妻子就踱着四方步,在河边的沙滩上到处踅摸,嘴里还不停地哼着电视剧《木鱼石的传说》里的主题曲《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它能给勇敢者以智慧
也能给勤奋者以收获
只要你懂得它的珍贵呀啊
山高那个路远也能获得......
见到心仪的小石头,妻子便手舞足蹈,用河水洗净装起来,回来放在家里的窗台上。时间一长,我家的窗台就摆成了一座小小的石头山。
每到冬季,窗外寒风凛冽,大雪将远山近岭覆盖得严严实实,妻子就站在窗台前饶有兴趣地摆弄着那些心爱的小石头,翻阅着一个个美丽的传说。
“君,你还记得这块石头吗?”
我正在床上用手机上网,没有心思搭理妻子,随便扔了一句:“那么多石头,谁知道你说的是哪块儿?”
妻子提高了嗓门:“你忘了?那天你还挂上来一条大雅罗鱼呢!”
她这么一说竟勾起了我的兴致,我倒没想起是哪块儿石头,而是想起了那天逮到雅罗鱼的激动场面。
那天我们三口人去河边正赶上汤旺河涨水,水势忒大,我怕丢了小命儿,只好找个河水较浅的河汊子下了两片网,吃过晚饭我们三口人就钻进帐篷睡觉。
第二天清晨我到河汊子起网,第一片渔网空空如也,这都在我意料之中,因为头一天晚上下网时我就没报多大希望。
我把第一片网扔在岸上,又拎起了第二片渔网,这片网倒是比第一片网强些,起到一半就收获了十几条麦穗鱼,这种麦穗鱼肉柴、刺硬,不受人待见,不过有毛不算秃哇,中午炖鱼汤是不成问题了。
当我把第二片网快要收到末梢时,突然感觉网纲噔噔直颤,我停了一下,再次拉紧网纲,这次颤得更加猛烈,我像过了电,心脏也开始砰砰跳起来:“我的天呀,这能是鱼吗?如果是鱼,个头一定不会小哇。”
我稳定一下情绪,定睛细看,一道白色的鳞光在水里不停摆动,原来是一条尺余长的雅罗鱼在网上挣扎。我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地收拢网纲,当我想用渔网把它裹住时,哪知它来个鲤鱼打挺,啪地一声跳出水面,然后又机灵地钻进了前面的水草里。
我小心翼翼地用渔网把水草圈了起来,并用手在水里一顿搅合,那条雅罗鱼受到惊吓再次撞到网上,我用力收网,连鱼带网一起抱在怀里。
那条雅罗鱼气急败坏,摆动尾巴抽到我的脸上,给我来个“满脸花”,我躲闪不及,一个仰八叉倒在水里,怀里却没有放开那条让我激动的雅罗鱼。
中午,我们三口人没有炖鱼,那一小盆儿炖鱼籽已足够我们三口人美美吃上一顿了。
我还陶醉在网鱼的幸福之中,妻子扒拉我一下:“愣啥神?还在想那条雅罗鱼呢?”
我没有吭声,只是傻傻地笑着。
妻子又挑了一块儿巴掌大小、黑褐色的扁形石片儿走到我的跟前:“这个你不能不认识吧,它还是你用脚夹蛤喇时从河里夹上来的呢!”
我看了看妻子手里那个扁形石片儿,又想起了夏天时捞蛤喇的情景。
蛤喇在我家乡的河里多得不能再多,它们大多生活在河底的石缝之间,素常露只出一个很小很小的黑色壳尖儿。山里人大多用潜水的办法捞蛤喇,说白了就是“扎猛子”,首先要憋足了气,二是要身体棒,不然扎几个猛子,就会呼哧带喘。
我水性不佳,一头扎进河里,还没等扎到河底儿,身体已被河水冲出老远,水面上露着一个白花花的大屁股,伙伴儿们都说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虽扎猛子不在行,但我有一个看家的本事,那就是捞蛤喇不用手,而是用脚趾夹。
这个办法很省力,脑袋不用钻进水里,而是在不没(mo)人的河底儿用脚丫子向前蹚,一旦蹚到很有感觉的尖儿,一种意外的惊喜就会涌上心头,立即知道这里有货,当我把一个个蛤喇投向河岸上时,玩伴们为我有这样的“夹技”而忍俊不禁。
一次我们三口人去河边网鱼,下完渔网我就开始下河夹蛤喇,夹了二十多个后我准备上岸歇一会儿,这时忽然感觉脚下又有个尖儿,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夹上来,可用手举起一看,原来是一块和蛤喇大小差不多的扁形石片儿。
我刚想把石片儿扔进水里,倏忽间看到石片儿表面有些黄色的花纹,之后再仔细观瞧,那花纹好似一朵黄色的山菊花。
上岸后我把石片儿交给妻子,妻子用河水清洗干净,黝黑的石片儿表面上盛开着一朵灿烂的山菊花。
后来妻子用手机将石片儿拍照下来晒到网上,有人竟出500块钱要买走它,妻子没有同意。
晚上睡觉前,从来不愿洗脚的我竟兑了半盆温水,轻轻地按摩着我的脚趾,妻子感到意外:“咋地,今天咋这么出息呢?”
我嘿嘿一乐:“我这脚可金贵,在河里一夹就是500块钱,这不就是一台提款机吗?”
妻子瞪了我一眼:“你属刘海他妈的,就认钱,那500块钱能花一辈子咋地?钱一花就没,可那山菊花你还能夹来吗?。”
我吧唧吧唧嘴儿,没有吭声:嗯,妻子说的有些道理,这冰天雪地的,花八万块钱也夹不来那朵盛开的山菊花呀。
打那以后,我对蛤喇不再感兴趣,每次下河都用脚去蹚扁扁的石片儿了,可每每都是枉然,夹上来的都是看不上眼的石头骗(片)子。
我再无心上网,和妻子走到窗台前,仔细地打量并抚摸着那些可爱的小石头,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从它们身上仍能摸到夏天的温度,它们中间的每一块儿都包含着一个温暖的故事。
其实,窗台上的每一块儿小石头都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在收藏家眼里它们一文不值,千万年来,这些石头就那么平静地躺在沙滩上,任凭河水的冲刷。但在特殊的时令、特殊的场合下,它们就与我们人类结下机缘,于是就有了生命,有了体温,也有了故事,在我看来,这些不起眼儿的小石头比宝石还要珍贵。
晚秋时节,我家搬进了新居,由于还没有供暖,屋里冷得厉害。晚上下班回家,我蓦地发现,妻子用那些可爱的小石头,在窗台上垒起一座温暖的、袖珍的小屋,房间里所有的寒气都被这温暖小屋撵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