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雪(十九)

文刀回到包间,看了一圈陆可染不在其中,有点失落和懊悔,拉过一个同事悄悄地问他有没有见到陆可染,同事告诉他陆可染刚刚回来说要回去了,还拒绝了别的同事要送她的好意。文刀拿出手机上面弹出一条微信,是陆可染的,她说她在下一条街的公交站等他。文刀叫来助理,嘱咐他陪好剩下的同事,自己打车回去,不用他送了,然后跟同事们说玩累了,他们随意、尽兴,自己先回去休息,跟同事们道别之后他就下楼一路小跑到公交站。

等他到的时候,陆可染已经拦到一辆出租。去你家吧,陆可染说。文刀跟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就和她缩进了后排座位。

夜晚的凉风让文刀的清醒了不少,坐在陆可染旁边不敢乱动,也不敢扭头看她,假装深情地望向窗外,看着飞驰向后的城市,其实脑袋里一片空白。陆可染把头靠在文刀的肩膀上,也不说话,呼吸很轻,他伸过手捏住她的手心,汗涔涔的,一面还用余光撇着后视镜,害怕司机看到这隐蔽的一幕。如果车就这样一直开,开到时间尽头那该多好。

一路忍耐终于到了屋里,文刀捏住陆可染纤细的手腕贴在墙上,故技重施又把她扒地只剩内衣,因为没有开灯,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文刀把陆可染顶在墙上,一路摸黑吻到了卧室,最后把她推倒在床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第一次嫌弃衬衣竟然会有这么多纽扣。陆可染坐起身帮文刀解腰带,朦胧的月光透出窗户渗进来,微微照亮了她的轮廓,文刀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他迟疑了一些,觉得这是平生第一次从女性的眼中看到如此明确,如此认真的欲望,不是饥不择食,而是充满挑衅和侵略性的眼神,透露着他一直以来都羡慕的旺盛生命力,似乎宣告着今晚她将拥有主导权。这让文刀感到恐惧,恐惧带来屈辱和暴戾,一股狂热的情绪迅速占领他的每一条神经,动作不再受自己控制,把自己的衣服扔了一地,俩人纠缠在一起,最后还扯破了陆可染的内裤。夜里起了风,穿过林立的楼群风声变得呜呜咽咽,低声泣诉。文刀进入的时候,陆可染发出一声沉沉的嘶鸣,双手紧紧抓住床单,嘶鸣之后是起伏规律的喘息,她紧闭着嘴,鼻音有一种毫无掩饰的释放和投入,文刀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此时此刻呼之欲出真诚真实的快乐,他松了一口气。文刀觉得自己凭着一时头脑发热走上了高空钢丝,整个过程自己要被狂热欲望和小心翼翼给撕裂,直到这一刻他才平稳落地,或许对他来说,他赢得了一场战斗,可这才是战争的开始。

这一夜,他们像疯了一样向对方索取,一次结束,又来一次,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除了欢愉的叫声和床的声响,他们没有说一句话。风也一直刮,温度降了不少。

文刀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头有一些痛,睡眠不足,看到陆可染赤裸着坐在落地窗前面的躺椅里,双腿蜷在一起,趴在椅背上慵懒地向外面张望。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换上睡衣,从衣柜里找到一件加绒的睡袍走到窗边,他不喜欢赤裸着身体哪怕是面对着刚和自己做过爱的人。文刀家的楼层高,他倒也不怕走光,担心陆可染着凉把睡袍披在她的身上,他看到陆可染的两只脚踝各文了一枚蝴蝶,升起的阳光落在上面款款欲飞。他又给陆可染倒了一杯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嘴巴都亲麻了吧,喝点水,空调开着很燥。说完就又缩回床上,整晚的折腾对他来说是很重的负担。

陆可染跟着钻进被窝,用胯骨抵住文刀轻轻地摩擦,文刀心里痒痒,用脚勾住她的脚踝说,你还真是个磨人的小蝴蝶啊。陆可染蹬开文刀的脚说,不准叫我小蝴蝶,我不喜欢。文刀讪讪地说,好,暗自压下对她文身的好奇。陆可染看他欲言又止,说,年轻时候图好玩文上去的,懒得洗就一直留着了。文刀心里有一些暖,尽管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愿意解释已经让他感到满足。文刀说,那我还蛮佩服你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文来着,可有贼心没贼胆,怕疼。陆可染一听这话来劲了,把文刀扑倒,摁在身下,玩味地拿起他的胳膊,狠狠一口咬在上面,文刀顿时表情管理失控,眉头紧蹙,双肩微耸,可还是装做无动于衷默默忍受。过了一会,她松开口,看着他胳膊上自己的得意之作:一个几近破皮沾着口水印的牙印,开心地说,你看你也有文身啦,就当是你晚上弄疼我的报应哈哈哈哈哈。紧接着又说,这是我给你的章,盖了我的章,你就是我的人了。这段时间,凭章上床。文刀两眼噙着泪花,看样子咬得不轻,试探地问,那,那这章没了怎么办?陆可染俯下身贴在他胸膛上笑着说,放心啦,在我还没玩腻之前,我会对你负责的,按时过来我给你续章印,说完假装恶狠狠地动了动牙齿。

俩人又缠绵了一会,陆可染告诉文刀,她约了乐队的朋友,下午要去排练。文刀好奇地问,你还租了乐队呢?陆可染点点头。文刀又问,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陆可染不耐烦地戳了一下他的肚皮说,你不是不喜欢音乐么?文刀紧跟着说,那你在乐队什么角色?陆可染站起身说,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唠叨叨的。文刀在背后抱住她说,我能不能一起去,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陆可染叹口气说,好吧,可我不保证我那边也有趣。

俩人吃过午饭,收拾妥当就出了门,文刀愉快地跟在陆可染的身后,初交的余热尚在,整个人看上去春风得意,皮鞋踩在石板面上发出的声音自信而热烈。文刀跟着陆可染坐在公交车上,觉得街道是向后疾驰的河流,夹岸而生一些低矮的灌木,自己和陆可染的关系则飞速地向前发展,他满脸难掩兴奋之色。陆可染蓝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像一阵风惊扰了一群正在休息的蓝色蝴蝶,乍起,成群结队自由地飞舞着,他伸手过去抚弄,她晃晃头,甩开他的手。那一刻,文刀眼里,陆可染从脚踝开始慢慢蜕变,一直到最后一寸发梢,她的整个身体幻化成密密麻麻的蓝色蝴蝶,蓝色的海洋向他涌过来,淹的他喘不过气。蓝色蝴蝶的意象不断地出现在文刀的脑海里,和陆可染重叠甚至慢慢取代她的位置,蓝色蝴蝶的每一次振翅都显得热烈,奔放,年轻,充满活力。通过不断的了解,文刀慢慢知道,工作上的涉及才华只是她天赋很小的一块,她的天赋更体现在运动和音乐上。这些无一不需要年轻的生命活力来支撑,她很爱笑,随时随地都可以让自己开心起来。而对文刀来说,即便回到武汉开始有一些针对性的锻炼,可是衰老仍然拖着他追赶陆可染的脚步,在整个生命节奏上,就像是一场狩猎游戏,她令文刀追得气喘吁吁,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这样文刀才算是勉强跟得上她的身影,还显出力不从心的虚弱。

公交车最终停在了一个音乐学院门口,文刀在跟着陆可染在小区里穿来穿去,最后来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地下室,陆可染领着他进了一间门上贴着皇后乐队海报的房间,在门外他已经听到嘈杂的乐器混响。

四五个年轻人忘我地弹奏着贝司,架子鼓,电吉他,键盘,发出震耳的声音,这些人没有理会她俩,陆可染说,好了,你就一边呆着吧。丢下文刀走向其中一人,似乎是领队,俩人碰碰拳,陆可染坐在了一架架子鼓前面,随即加入他们。文刀环视四周找了个沙发乖乖坐在一边,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演奏同一段旋律,他有些憋不住,默默挪到陆可染身后戳了戳她说,你还要多久?陆可染整个身体跟着节奏晃动敲着鼓头也不回地大声说,还要一两小时吧,你要是无聊,先走。文刀说,那我给你买点水之后就出去转转,你结束之后跟我发消息。陆可染认真地看着谱子说,好好好,你快去吧。

文刀出来后,有一些小失落,百无聊赖地再那边晃到了晚上,也没接到陆可染的消息,犹豫再三也没有联系她就径直回了家。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电话响起,文刀以为是陆可染打来的,兴致冲冲地拿起电话,却发现上面写着钟毓的名字。铃声一直在响,他被搅得心烦意乱,最终摁下了接听键,没有说话。电话那边先是“刺啦刺啦”的响声,过了几秒以后的对话,让他彻夜难眠。

“喂,老公,给我开下门。”钟毓虚弱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醉醺醺的。

“我在外面,备用钥匙在地毯下面。”

“哦,看到了。”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句话文刀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嗯?老公,我的拖鞋呢?”

“你看看门后有没有。”

“额。。。哎呦,我看到啦。现在头有点痛。”

“右边床头柜第二层应该有药片,你睡前吃两片。”

“嗯嗯,我会好好吃药的。老公,你在哪里呀,过来陪陪我嘛。”

“我们。。。已经离婚快半年了。”

“呵,我都快忘记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多喝点水,早点睡吧。你以后一个人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说完这句话,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一连串“嘟嘟嘟”的声音和彻夜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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