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是东女国一种判断男子是否“守贞”的方法。传说用朱砂喂养的“守宫”（壁虎）经过捣治后点在男子的手臂上，可始终不掉，但一有房事则自行脱落，故云。

01

《大周一统志》载：彼苍山，雁山之异名也，处于苍州和凉州两府辖区，为大周、东女两国交界处。女君北巡时，曾遥祭雁山，封雁山为万山之宗主。

雁山七十二峰之一的再世峰，蜿蜒延伸，在苍州畦陌县生出座泥洹岭来。泥洹岭不高，却也岩峦迭嶂，杂木森森，转过几个山嘴，寻得一处方圆平阔的所在，傍着树林坡，闪着数十处草舍，东一家，西一家，颠倒数过，竟有一百一十户之多。

这村子便是故垒村。傍村一条大溪，背后都是颠石乱山，再往前就是阔野铺陈，田间陌头，秋收已毕，秋耕正忙，顾秀葽跟在牛后头，兀自咧嘴笑着，迎面齐婴的阿爹扛着锄，笑着问她：“怎么老葽，你家雁奴好事近了？”

顾秀葽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她两鬓的头发已经灰白，用土布包了一个圆髻，夕晖尽染中，一脸笑纹，好似菊开：“那是。婴姐儿写的婚书，里长保的媒，过几日就去县衙领龙凤官贴哩。”

齐婴阿爹嘴一撇：“你这二亩地是怎么回事？阿婴说已经写在婚书里做了聘财？”

顾秀葽陪笑道：“今儿刚过了户，画了手模，雁奴这个傻的，现在还不知道哩。”

齐婴阿爹“哦”了一声，觉得与这老货说不通。别说陆家只是嫁子，便是卖了陆青阳，也不值二亩好田。顾秀葽统共就两亩好地，给了陆家，陆家倒不用再租佃田亩过活，那她和雁奴吃什么？加上青阳，难道要雀儿往人嘴里拉屎管饱？就凭顾秀葽家传的裁缝技艺？可见青阳也是个傻的。要妻主倾家之财，竟不怕秋后算账。

那老葽也满脑子都是草，失了田亩，还自个对自个笑，还笑得那么开心，青阳是什么人？他爹水氏把他娘陆方捋得毛儿顺，哼，前脚不正后脚赶，上梁不正下梁歪。

齐婴阿爹腹诽着，擓了筐，径自去东边地头刨红薯。

顾秀葽跟着牛，不紧不慢地往回走，陌上三三两两的村人遇着了，总会问上一两句 “什么时候摆酒？” “日子请好了没有？”

一路走走停停，一首《畦陌小调》被她嗯嗯哼哼，什么“薄薄酒，饮两盅；粗粗布，著两重。前溪后岭万棵松，童孙绕膝寿乃公......” 什么“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薄酒醉眠牛背上，童孙自能搔背痒......”

走不得一二里路，已是到了村口。过了石桥，一周遭都是土墙，为头一株古松，合抱不交，老干走龙蛇，铁骨铮铮，殊有画意。松下掩映的二进小院正是里长之家，顾秀葽从侧首墙边转过，听得院内一声轻笑，如春风如醇酒的声音，却是传说中敢擒虎豹斩龙蛟的里长侄女梅舜华。

里长虽是一口一个“孽障”，心下实是爱重。爱重的表现之一，就是一人之重，整个畦陌县男儿之轻。她认为此间男儿皆泥涂，她家侄女 “梅花本是神仙骨” ，“落在人间品自奇”。便是陆青阳颇有些钟灵毓秀之气，也只是勉强给梅舜华提鞋。至于岭上“小松林”事件后，梅舜华愿意娶青阳为侧夫，那是因为机缘巧合，她家舜儿不得不为。青阳拒绝，却是他家祖坟上没那棵蒿子，没有金刚钻他揽不了瓷器活。

青阳家世代贫农，祖上三代不识一丁字，里长曾说：三辈不读书，胜似一窝猪。青阳与他爹水氏就算是灰窝里的明珠，里长也相信灰窝能埋夜明珠。里长也还相信，龙爬一天，鳖爬一年。陆方埋头苦干，眼下也只有两亩贫地，两亩好田。顾老葽倾其祖产，以两亩好地作聘，青阳也算是“卖”了个好价钱。

青阳没有进过学塾，只跟他妹白藏略学得几个字，一本《敏蒙记》被他记得烂熟。十二岁时便能“飞个虫鸟剪出个样儿”，做得一手好绣活。十六岁那年，梅舜华的二弟梅舜英嫁去苍州锦乡候府做二房，梅乡正让里长挑一个善针黹的精细人给儿子做佣人，里长选了青阳。在苍州这两年，里长认为青阳不错，“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 ，“知道自己的斤两”。梅舜华却不以为然，轻笑一声：“他去苍州这两年，姑姑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