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市民国家的时代

如果没有使众人畏惧的共同权力存在，人类就会陷入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中。

欧洲在15世纪经历过文艺复兴之后，于16世纪时进入绝对无政的时代。欧洲各地出现通过强大权力实现中央集权化的政治状态，如英国都泽王朝、法国波旁王朝等等，但是事实上国王并非从初始就拥有绝对的权力。

在绝对王政时代以前，欧洲实行贵族与教会等封建领主将土地租赁给农奴的封建制度，然而，经历内战之后，封建领主势力逐渐衰落，王权力量得到了相对的提升，此时绝对君主为安定国内政治环境，诉诸“君权神授说”，以实现权力正当化，“君权神授说”主张君主的权利是由神直接授予的，臣民对此没有反抗的权力。

霍布斯执笔《利维坦》时，英国正处于市民革命的高潮中，议会反对倡导“君权神授说”的查理一世的专制统治，于1624年掀起内战，最终以克伦威尔为核心的议会派取得了胜利，查理一世魂上断头台，其子查理二世流亡海外。英国至此进入议会派领袖克伦威尔的独裁统治时期。

《利维坦》就是在如此混乱的时代中完成的。

从“君权神授说”到社会契约说

霍布斯在利维坦中提出的社会契约说，在极大程度上推进了当时的政治思想发展，社会契约说的重要意义在于他建立在对“君权神授说”彻底根本的批判之上。

“君权神授说”以基督教教义为前提，也就是说神创造了世界赋予君主统治权力，基督教的权威是“君权神授说”的精神支柱。

与此相对，社会契约说主张没有任何根据显示人类是神创造的，也没有任何根据能够使我们相信神赋予了君主统治权力，妥当的看法应当是权利的基础在于市民的共识，权利是在市民的共意下被委托给统治者的。

有一个概念能够鲜明地反映出社会契约说的态度，这个概念是自然状态，自然状态是对人类在国家社会成立以前的状态的设想，霍布斯及卢梭等哲学家曾经以这个假说为出发点探讨了国家存在的正当性。

不同哲学家对自然状态下的内涵有不同的理解，不过真正重要的是他们借用自然状态的概念将神创造世界的前提放在一边，从思索一个人如何存在出发展开议论，正如现代政治哲学家阿伦特在论革命中评价的那样，霍布斯的做法极其具有革新意义。

利维坦的原理

书名中的利维坦来自《圣经旧约》是海中怪兽利维坦之名。霍布斯还有一本作品书名同样源于圣经旧约，是路上怪兽之名。

但是霍布斯并没有在利维坦中讲述海中怪兽的故事，利维坦仅仅是一个比喻而已，那么利维坦意味着什么？霍布斯的利维坦是人以自身为模型构建的人工国家，利维坦的材料与作者都是人，人的灵魂就是利维坦的主权。

在此基础上霍布斯提出问题，通过怎样的方式，在怎样的契约之下，这个人造人得以存在呢？主权者的权利及正当的权利或者权限又是什么呢？

如果将国家看作由人构成的网络，那么应该以怎样的契约为基础呢，还有什么才是主权者的权利和权利正当性的依据呢？这些就是霍布斯在利维坦中要回答的问题。

人不是神的创造物

利维坦不是神的创造物，而是人创设的制度，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神的创造物这一观点是霍布斯思想的前提之一，倘若霍布斯认为人为神所创造的，他的思想中就没有采纳约定这要素的余地了。

中世纪经院哲学的代表人物阿奎纳在神学大全中写道，人的精神中还有主宰宇宙秩序的神的律法，因此人应该有的状态就是按照神的律法行动，中世纪时一般认为人和人互相定下契约，共同干预世界秩序是在无视神的意志，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与此相对霍布斯认为人的身心都来自“自然”。人们不仅有希望，绝望，恐怖和愤怒等情绪，还有思考能力和语言。人具有相互定下约定作出决定的能力，人还能知美丑善恶，能够自主向善，在与人在神的恩典下才能向善为前提的经院哲学的权威逐渐解体的情况下，霍布斯从人的存在样态出发对国家进行构想。

人人为敌的自然状态

如果人不是出于神，而是出于自然，还具有订立契约及语言能力，那么所有人都能同等的享受幸福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霍布斯并不认为人会毫无缘由的就结下约定，同样具备肉体及精神能力的人，在追求的事物有限的情况下，人们就会围绕所求之物，互相产生不信感，引发人人为敌的状况。

如果没有使众人畏惧的共同权力存在，人类就会陷入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中。此处的战争不仅是说战斗行为，只要人通过斗争夺取某物的意念得到了十足的显现，这就是战争了。

初读之下，我们也许会觉得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的概念好像是指人的战斗本能，但是此处的要点是战争状态是在一定条件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才会成立。

一旦条件得到满足，则进入战争状态，反之就不会引发战争，哪怕人类史上战事不曾停息，这也不意味着人类是依其本性就热爱斗争的动物，这只是反映出人类能力的平等，即所求之物稀缺性，这两个导致人与人之间产生不信感的条件得到了普遍的满足。

和平的条件是让渡权力吗？

为了结束人人为敌的状态，人可以做些什么呢？霍布斯设想的使人能够达成共识的和平条约，自然法。

自然法的要点在于为了终结人人斗争的状况，应当在众人同意的基础上，对权利进行让渡，只要人还拥有权利，触发斗争的根本原因就会持续存在，霍布斯认为自然法中具备着解决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的条件。

设立公共权力

自然法确实可以对人的良心发挥效益，然而由于现实情况十分复杂，自然法并不具有绝对的约束力，那么如何才能赋予约束，赋予契约或约定以强制力与有效性呢？霍布斯给出的答案是公共权利。

公共权力在所有人让渡自然拥有的权利，将所有人的意志集结为一个总意志的基础上形成。接受让渡的对象有时是君主，有时是议会，无论是谁接受让渡，权力的根据都在于众人认同和缔结下的契约。

在霍布斯看来，即使国王与议会已经具有权力，但是这权力也不是从神处得来的，公共权力的正当依据在于人们的契约，因此接受让渡的对象行使权力时，必须体现出民意所向。

市民国家之祖

霍布斯的利维坦是一部极具划时代意义的作品，但是其中也蕴含着一些问题，比如霍布斯认为人们有必要照顾一切权力，设立公共权力，但是倘若人们一旦让渡权力，实际上只能认同公共权力代表人的行为而无法批判即对权力的滥用，虽然霍布斯不是为了拥护反动政府著书立说，但是本书中的言论确实有拥护绝对王政的色彩。

不过这些问题一点无损于霍布斯思想的光芒。霍布斯提出的基于人与人之间的共识和契约，形成市民国家的国家观，从根本上超越了当时主张政治权力因神的权威得到保证的国家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