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看了一个关于摄影师马良的采访视频,里面提到了他的“流动照相馆”,让我想起特别小的时候,关于拍照的一个碎片记忆。那是在90年代初前后,北京农村真实存在过的“流动照相馆”。
在我6岁前,具体哪一年记不清了。初夏时,村里来了一个挎着相机的年轻叔叔,妈妈请他进家,叫上正在玩儿的妹妹和我,让他给我们母女三人拍了几张照片。过了一阵子,妈妈收到一封信,里面是我们那天拍的照片。这是我对“流动照相馆”最初的记忆。
除了“流动照相馆”,关于拍照的另一个碎片记忆是街坊给拍照的经历。那应该是更小的时候,小到我和妹妹能一左一右坐在妈妈腿上,被她抱着拍了一张合影。记忆中给我们拍照的人是村里姑姑辈(也有可能是哪个婶儿)的年轻女人,短短的烫发。或许是年代太久远,再加上那个姑姑的相机没那么专业,所以成像并不清晰,但那张照片对我而言仍旧珍贵。
在家里的相册中,我留下最早的影像记忆是出生五个月左右所拍的照片。一张彩色的全身照,一张有照相馆名字的黑白大头照。我拍全身照坐的沙发,比我小一岁的堂弟也在上面拍了一张同样的照片。由此可见,那时候要是在家拍照,得尽量找一些像样的家具做背景。
大头照片见得多,每家都得有那么几张,大人孩子都会照。我的那张印着“丽新放大”几个字,网上查了一下,丽新照相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12年,1997年才正式挂牌。我看到的那些照片,多是照相馆没有正式牌照时留下的,没底片。想到这些,虽然那时的拍照记忆为零,但心里会蓦然有一种历经岁月变迁的沧桑感。
走过的胶片时代,拍照的记忆里少不了与胶卷有关的事。有拿到手里的胶片,就意味着能在日常生活范围内找到洗照片的地方,随意洗照片。
拿到手的胶片先是几张的。应该是二年级暑假,妈妈带我去同仁医院配眼镜,回来时顺便去了天安门。在拉游客拍照的几个摊子里,妈妈挑了一家,以广场四面为背景,给我们分别拍了合影。回家一段时间后,妈妈收到一封信,里面有四张照片和一个装着底片的小塑料袋。
那是记忆中第一次拿到胶片,比照片更吸引我,多次偷偷地翻出来,对着光照。后来按照洗衣服的程序,把胶片泡进水里,不停地揉搓,希望能洗出照片来。结果可想而知,直到胶片报废,我也没能洗出半张照片。
再之后,拿到的胶片越来越多,记忆也越来越多。再去景点时,妈妈不再找人拍照了,而是买一次性相机,回来后去照相馆洗照片。小学时几乎每个暑假,妈妈都会借来相机,给我们拍照,我和妹妹还曾因为对方多拍争执过。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剪刀手,也没什么光影、构图这样的概念,甚至连对没对好焦都不知道,能拍照、有机会碰相机就很开心。
从六年级开始,我有了毕业照,直到我的第一学历结束,每两三年都会拍一次。小学和初中是乡里的照相馆拍的,有时间和数量限制;中技拍毕业照时,因有爱好摄影的老校长提供设备,可以多拍几张。
在我还能清楚地记住合影里所有的人时,想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在照片背后,毕竟是我的青葱岁月,能多记点就多记点,但看到初中毕业照就放弃了。三个班一起的大合影,好几十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要不是我脸大,都很难被认出来。
除了生活照、毕业照和景区留念照,证件照的记忆也不少。初中开始就不停的拍证件照,第一次办身份证、中考的准考证、毕业证、学籍档案……除了身份证的照片,我对证件照一次比一次满意。
第一次去照相馆拍证件照时,拍照小哥除了露耳朵没提太多要求,所以那张证件照相当不修边幅。中技毕业证证书的照片是在学校统一拍的,拍之前,细心的女老师帮我整理了衣服、头发,摄影师特耐心的抓拍,于是我有了第一张满意的证件照。拿到照片后,小心收好底片,计划以后都用那张。
后来知道证件照是有时效的,到了2008年前后,又因为一些事情去拍证件照,从那次拍照开始,我知道有个图片格式叫“JPG”;读继续教育时,还拍了一次像贴画那样的证件照,使用时连胶水都省了,非常方便。伴着胶卷的离开,证件照成像的速度越来越快,拍照的过程也越来越简单,现在都可以不用去照相馆了。
2008年年初,第一次拿到自己的电子版照片, 那是和朋友去地坛庙会的记忆;然后是在那个夏天,我和妈妈、妹妹、未来的妹夫去欢乐谷,用数码相机拍了很多照片。那时数码相机的内存和耗电没现在这么强,备用电池、内存卡必须随身携带,还要不停地删、时刻留意电池电量。
从用数码相机开始,拍照的成本降低了,省去了一大笔买胶卷、洗照片的钱;存储也更方便,还能无限复制;因为能随时查看效果,拍照也越来越讲究,没有胶片限制,重拍多少次都可以。
也就是在那几年,塞班手机开始有了拍照功能,像素不高,但在价位上,比数码相机更易入手,这对非专业的人来说足够了。到现在的安卓、IOS时代,手机的拍照功能越来越强大,淘汰了很多成像并不那么专业的数码相机。
拍照的专业和非专业区别更大了。除了设备,还有拍照的前期准备、后期制作之类的;专业摄影师不再是简单地拍照留影,摄影技术过关是基础,还要能策划各种主题写真;拍照的条件也越来越讲究,背景、服装、化妆……这种变化,让我在拍照时少了纯粹的快乐;拍照的机会一多,记忆就显得没那么可贵,值得记住的碎片就更少了。
在数码成像的时代,还好有拍立得这个东西,让我能残存点等照片的欣喜。最初是在景点,花二三十块钱租一套衣服,送一张快速成像的照片;后来在小商品市场、网上都能找到卖拍立得相机的店。
拍立得照片成像的过程让我有种成就感。第一次拿到拍立得的照片时,拍照小哥一再解释,一会儿颜色就深了,你可以甩甩,深得快些。于是我就用力地甩,很真实地看到,照片的颜色因为我甩了几下,变得更好看了。
在我习惯这样的拍照环境后,2013年的一些事,又让我重新审视拍照这件事。那时工作的公司在做一个叫“金子和海海发现之旅”的公益活动,给山区里的孩子们拍照是活动内容之一。
在活动报道过程中,我知道即使在自拍成风的如今,仍有很多人像从前的我那样,很郑重地对待拍照这件事。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他们面对镜头时,或兴奋、或羞涩,心里一定是想着自己最美的样子;大概他们也会如从前的我那样,满心欢喜地期待照片出来。
最让我震撼的是,他们中有的人一辈子都没照过相,对那些老人而言,当时所拍的照片,很可能是他们此生唯一的影像记忆。
写这篇文章,并不是想给照片赋予多大的意义,因为我认为照片意义的大小,是根据人的影响力决定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当我老了,看自己的照片时,肯定满是各种情绪的回忆,而我的孩子必定不能感同身受,我孩子的孩子对这些回忆的所知将更少。最终我用心珍藏的照片和故事,如同我留给别人的记忆般,一点点消失,直到荡然无存。明知如此,我仍会好好珍藏这些记忆碎片,直到完全忘记的那天。
(本文为九月原创,如非本人授权,禁止一切转载)